寒风阵阵,冷月高悬,天上的星星给冻的咔吧咔吧直眨眼。
杨大海迷迷糊糊的,就听身边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半睁开一只眼,只见李梨已经穿好棉袄了。
“你这是干哈去?”
起那么早,外边儿天还黢黑呢!
“大斗哥家今天杀年猪啊,你忘了?”
李梨伸出嫩白的手指,点点杨大海的脑门儿,“我早点儿过去帮忙。”
“那也不用去这么早吧?”
“咋不用?切菜,和面,蒸馒头,都得提前准备起来!”
李梨弯腰在杨大海脸上亲一口,“你再多睡会儿吧!你不着急去!”
两口子唧唧咕咕的说会儿闲话,杨大海的瞌睡就混过去了。
他索性也一骨碌爬起来,洗把脸,跟李梨一起去李榆树家。
两口子是第一名到的,李榆树和耿云香才刚烧好一锅豆浆!
李榆树两口子都挺惊喜的。
他们本来也没指望杨大海过来帮忙干活儿,到时候来吃饭就挺给面儿了。
没想到人家小两口来的这么早!
这一看就是真心实意过来帮忙的,是真拿他们当自己家人了。
“哎呦!你俩这么早就来了?吃早上饭没?”
耿云香让李梨赶快进屋暖和着,杨大海迈着大长腿跟在后面。
“没吃呢!嫂子你做啥饭了?”
耿云香笑的舒心,“进屋放炕桌,咱这就吃饭!”
热气腾腾的浆子,焦黄酥脆的大果子,再配上地环小咸菜,一咬咯嘣儿脆!
四个人有说有笑的吃完早饭,窗户外边就泛白了。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就有人过来。
耿云平带着老爹老娘,媳妇孩子,整整来了一马车的人。
再接着就是李榆树本家的兄弟爷们儿,还有和他要好的朋友,以及他专门请的人。
二三十口子人放屁唠嗑,往当院一站,一人吐一口气,都能把温度升高两度!
偏房里熬豆浆的十二印大锅已经烧了满满登登的一大铁锅热水,呼呼的从门里往外冒热气!
男人们手里拿着绳子,杀猪刀,说笑着往猪圈走去。
二百来斤的大肥猪好像感受到了危险的信号,在圈里一个劲儿的躁动,恨不能接着猪圈的矮墙跳出去!
男人们一拥而上,拽猪尾巴的拽猪尾巴,勒猪耳朵的勒猪耳朵,还有拿绳子做成扣,往猪脑袋上套的!
大肥猪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嚎声,尖尖的猪蹄子不停的踢腾!
它在猪圈里左奔右突,不停的挣扎折腾,八九个大老爷们儿愣是一时间没得手!
李榆树脑门上都沁出汗珠子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句,“让大海拿枪毙了它得了!”
话音刚落,就被其他人反驳回去:“草!那还咋灌血肠啊!”
为了那口鲜嫩的血肠,李榆树猛地扑到了自家大肥猪的后背上,用双臂去搂猪蹄子!
“快!摁住它!”
“吩儿——”
大肥猪后脊梁鼓劲儿,一甩头把李榆树直接扔了出去!
人群赶紧接住李榆树,他这才没撞猪圈上!
李榆树他老丈人老耿头看不下去了,叼着旱烟袋,背着手,站在猪圈外头指挥:
“云平,你整个套,把猪后腿套上!其他人先出来!”
果然,猪圈里一安静,大肥猪也没那么狂躁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猪后腿就踩到了套子里!
耿云平一扽绳子,猪后腿就给系上了!
他刚要把大肥猪从猪圈里轰出来,就看见他儿子和外甥嘻嘻坏笑着,把两个大雷子扔了过来!
耿云平眉心微跳,还没来得及骂人,那俩大雷子嗤嗤冒着火花,从天而降,落在了猪圈里!
砰!砰!
巨大的爆炸声把大肥猪惊的吱哇乱叫,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耿云平手里握着绳子,让大肥猪带了一个趔趄!
要不是他反应快,脸就栽那泡热的乎儿的,软咕囊的猪粪上了!
“这俩小瘪犊子......”
大肥猪乱窜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圈门,自己撂着蹶子就往外跑!
其他人瞅准时机,一齐扑过去,瞬间就把大肥猪扑倒在地!
被摁倒的大肥猪再想挣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四蹄很快就被绑的结结实实,然后又被抬到了桌子上!
众人死死摁住大肥猪,老耿头拿着一把一尺多长,雪亮锋利的杀猪刀,慢慢悠悠的走过来。
“闺女,拿大盆来!”
耿云香早就在一旁等着了,闻言赶紧把盆放到猪头下面。
噗嗤——
老耿头拿杀猪刀朝着猪脖子狠狠捅了下去!
转动好几下后,然后噌的一下把刀拔出来!
鲜红的猪血从刀口喷射出来,哗哗的往大盆里流。
耿云香边接猪血边搅和,防止猪血凝固。
等猪血放完了,加上点儿葱姜末,花椒面,盐,味素,就能灌血肠了。
老耿头绕到后面,在猪后腿剌个口子,李榆树拿上给自行车车胎打气的气管子,库库库的一阵打气!
不一会儿,死猪就变的滴溜圆!
这个流程,也有人家是用嘴吹的。
不过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个乐意拿嘴对着猪屁股的,所以就只能主家自己打气了。
其他人把偏房的开水一盆盆的浇在大肥猪身上,边烫边褪毛,不长时间,大肥猪就变得干干净净,白白生生的了。
老耿头经常杀猪,开膛,清理内脏,剃板油,分割排骨,里脊肉,前腿后座的活儿干的老溜了。
其他人也就打打下手。
分完肉,男人们就开始抽烟歇着了。
女人们这时候就变的老忙了,得把猪肠子洗干净儿的啊!
大肠留着溜肥肠,小肠拿来灌血肠!
这玩意儿臭的哄的,埋汰的不要不要的,得里外拿白面搓,搓到啥残留物都没有了,才能吃!
死冷寒天,老李家却里里外外忙活的热火朝天的,透着那么股子独属于这个年代的蒸蒸向上的感觉!
过日子过的是啥?
不就是过的这种热乎气儿嘛!
耿云香烀了一大锅猪肉猪大骨,又煮上心肝肚,十几根血肠!
等肉熟了,就把大块肥猪肉和血肠捞出来,下酸菜。
七八个女人整整忙活到下午两点多,一桌子杀猪菜才算做好!
大家伙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尤其是让饭菜香味儿给勾的,馋虫都出来了。
一上桌子,都顾不上寒暄了,大白肉片子蘸酱油蒜,可着劲儿的造吧!
杨大海和韩永勤肚子里不缺油水,对大白肉不感兴趣。
他俩就爱吃嫩嫩的血肠,筷子一夹颤巍巍的,蘸点儿酱油蒜,小味儿绝了!
男人们炫了三盆肉才算给肚子打了个底,这会儿就想起来喝酒了。
老爷们儿凑一起,几杯白酒下肚,能从大兴安岭扯到美国去!
天老二他老大,吵吵把火的,房顶子都能给掀开!
女人们懒的搭理他们,自己在西屋轻松自在的吃肉聊天。
用耿云香的话说,一年到头难得几天松快日子,老爷们儿乐意干啥就干啥吧!
乐意吹牛?
吹呗!
反正天吹不破!
乐意喝酒?
喝!
喝多了就倒炕上睡!
咱老农民,也不能一辈子光会当牛做马的地里刨食!
该乐呵就乐呵,谁也笑话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