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宝错愕地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李富贵。只见对方正优哉游哉地把最后一点烟屁股弹飞出车窗外,脸上依旧是那副春风得意、仿佛刚干完一票大买卖的轻松表情。
“小……小老大?这……这是?” 王大宝的声音干涩,脑子很明显还没从“亡命天涯”的剧本里切换过来。
李富贵侧过身,胳膊搭在方向盘上,笑容可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体贴,最起码此刻在王大宝眼中是这样的,“大宝哥啊,到了,下车吧!这趟火车坐得骨头都散架了吧?今儿个呢,给你放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也陪陪叔叔婶子。” 他指了指后排座位,“喏,别忘了拿上后座的‘特产’,大老远从冰城扛回来的呢,沉甸甸的,都是心意!”
王大宝顺着他的手指,僵硬地扭过头。后座上,果然放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四四方方的大包裹,那体积、那敦实劲儿,跟刚才“送”给陈部长那个“祸害包裹”简直一模一样!一股寒意瞬间从王大宝的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特……特产?” 王大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冰城特产?那不就是……红肠?!甚至还有可能是加了料齁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小老大这是要干什么?用这玩意儿堵他的嘴?还是让他也尝尝这“断头饭”的滋味?
他浑浑噩噩,如同提线木偶般,在李富贵“热情”的催促下,动作僵硬地打开车门,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车。然后,他弯下腰,从后座拖出那个沉甸甸的包裹。入手的感觉……嗯?好像比陈部长那个包裹更实在一些?里面似乎不仅仅是红肠?但他此刻被巨大的恐惧笼罩,根本无暇细想。
“谢……谢谢小老大……” 王大宝抱着包裹,站在路边,感觉这玩意儿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又致命。
“甭客气!好好歇着!” 李富贵爽朗地挥挥手,脸上笑容灿烂,“我先走了啊!” 说完,他麻利地挂挡,油门一踩,吉普车发出一声低吼,卷起一阵尘土,绝尘而去。
王大宝抱着那个沉重的包裹,呆呆地站在飞扬的尘土里,目送着吉普车迅速消失在路口拐角。直到尾灯的光都看不见了,他那被恐惧和疑惑塞满的脑子才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地“咔哒”转动了一下。
一阵风吹过,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放……放假?回家休息?”
“特……特产?”
“他……他就这么走了?”
王大宝低头看看怀里这个和陈部长那个“惹祸包”如出一辙的大油纸包,再抬头看看李富贵消失的方向,一个让他手脚冰凉、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小老大这……这不会是打算‘负罪潜逃’吧?!”
对啊!他越想越觉得合理!顺了陈部长的命根子茶叶,送了齁死人的“凶器”,还把陈部长气得够呛,眼看就要大祸临头了!小老大这是借故把他这个“目击证人”给支开,然后自己开着车跑路啊!给他放假?给他特产?这分明是“遣散费”和“买命钱”!让他拿着东西赶紧回家躲好,别跟着一起倒霉!
“完了完了完了……” 王大宝抱着沉甸甸的包裹,腿肚子直发软,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他仿佛已经看到陈部长铁青着脸,带着警卫排,杀气腾腾地冲进办公室,结果只看到人去楼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他这个“同伙”家里来的恐怖画面……
怀里的“特产”此刻重若千钧,里面装的仿佛不是东北的特产,而是他王大宝未来的铁窗生涯。他欲哭无泪,抱着包裹,一步三晃地、失魂落魄地朝着自家巷子挪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通往监狱的路上。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小老大跑了,我怎么办啊?!陈部长会不会以为我是共犯啊?!这‘特产’……我该上交吗?还是……赶紧扔了?”他感觉怀里的包裹越来越烫手,简直像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王大宝抱着那个仿佛千斤重的包裹,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了家。巷子里熟悉的邻里招呼声、孩童的嬉闹声,此刻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钻进他耳朵里,却无法在他被恐惧塞满的脑子里留下任何痕迹。
“大宝?大宝回来啦?” 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大宝妈,一眼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儿子,脸上立刻堆起了惊喜的笑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就迎了上来,“哎哟,可算回来了!这趟差出得久啊,累坏了吧?快进屋歇歇,妈给你弄点吃的!”
然而,王大宝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眼神空洞地直视着前方,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他抱着包裹,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径直穿过院子,绕过母亲,目标明确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大宝?” 大宝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疑惑地看着儿子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她一个。她伸出去想接包裹的手也尴尬地停在半空。
“砰!” 一声不算重的关门声,将王大宝连同那个神秘的包裹一起隔绝在了他的小房间里。
大宝妈站在院子里,看着紧闭的房门,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家大宝虽然有时候愣头愣脑的,但对她这个妈向来孝顺听话,哪有过这样不理不睬、像丢了魂似的模样?再联想到他刚才那惨白如纸的脸色、失焦的眼神,还有那个被他像抱宝贝一样紧紧搂在怀里的包裹……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大宝妈的心。她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老王家未来的指望,这出去执行一趟任务回来,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出了什么大事?
大宝妈越想越心慌,再也顾不上晾了一半的衣服。她果断地转身,脚步匆匆地冲回正屋,直奔放在五斗柜上的那部电话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