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迫的无奈之下,厉延贞只好从怀中,将太平公主赠给自己的令牌拿了出来。
“县尉大人,可识的此令牌?”厉延贞将令牌递了过去,河清县尉迷惑的看着他,瞟了一眼厉延贞手中的令牌,顿时愣了一下。
他伸手接过厉延贞递来的令牌,凑近了认真看上面的纹路内容。只见令牌两侧,有青雀环绕翱翔,中间两个烫金的“太平”二字,看上去如此的耀眼醒目。
“这……这……这是,公主殿下的令牌?”河清县尉震惊的语无伦次,他其实也确定,只是从“太平”这两个字上,猜测而已。
“大人不是看到了吗?”
河清县尉自嘲般的言道:“在下不过一个下县的县尉而已,又如何见过公主殿下的令牌。”
“大人若有怀疑,事后可派人前往神都询问。事到如今,在下就不隐瞒县尉大人了。这河清县令所言,有一点是正确的,在下确实曾试图前往神都。不过,并未入城而已,而是在香山寺和殿下会晤。
大人,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大人虽任县尉一职,出身当时寒门,对吗?”
此时,必须要得到这个河清县尉的信任,否则的话,他们就算杀了此人,也无法在县令出现前出城。
河清县尉脸上忽然浮现赧然之色,他是寒门出身不假,可和那些十年寒窗的读书人不同,他的县尉是用金钱买来的。
“在下却是寒门出身,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见对方居然面露赧然之色,厉延贞心中很是鄙视,以为他是因出身而感到自卑。不过,却未显露出来,微笑着对他轻轻摇头,凑到他身边低声言道:
“大人既然是寒门出身,就难怪看不出来,今夜之事的真实原委了。大人难道没有察觉,这件事情现在牵扯到的人,除了士族门阀之人外,还有了皇家宗室的身影。
难道大人真的以为,我等一行,像是河清县令口中的匪徒吗?”
厉延贞的话,让河清县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额头之上顿时冒出汗来。对方所言不错,从在客栈交手开始,他就已经有了怀疑。
更加重要的是,通过厉延贞的提点,让他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好像被人当做替罪羊,丢进了阴谋的旋涡之中。
厉延贞见他一脸的惊惧之色,便乘势继续恐吓道:“今日我等在河清县,出现任何的问题,无论绛州薛氏,还是殿下定然都会一查到底的。想必大人应该知道,殿下的驸马也是薛氏族人。
县尉大人,你认为河清县令有能力,面对殿下的追究吗?那个时候,大人恐怕就是这卢县令,预定好的替罪羊了。”
“这……这如何是好!”河清县尉着实恐慌了,几近绝望之色。
“大人,打开城门放我等离开。你是被挟持而来,即便河清县令追究,最多只是上奏罢去你县尉一职。不过,大人既然给我等提供了方便,有公主殿下在朝中,姓卢的县令想要罢黜大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做到的。”
厉延贞不仅恐吓,且以太平公主的名义诱惑他,顿时让河清县令动心了。
正如厉延贞所言,自己放走这些人,就算他们真的是匪徒。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罢官而已。但是,若真的如厉延贞所言,他们一旦在河清出现意外,那自己的小命,左右都是要丢的。
因为,不管是厉延贞他们身后的人,还是河清县令,都不可能让他活下去。
赌了!河清县尉一跺脚,决定搏一把。
他赌厉延贞没有哄骗自己,如此的话,他说不定还真的,能够攀上绛州薛氏,以及太平公主这些大船。
“小郎君,在下就信你一回。还望小郎君,切莫要食言。”
“大人事后,便可派人前往绛州。”
河清县尉将令牌还给厉延贞,整了正衣冠,便在两名虎卫左右守护下,向西城门走了过去。
厉延贞他们并没有上前,而是相距不远观察等候结果。在他们身后,还有张恪和几名虎卫,一直观察着县衙的方向,一旦有变,说不得就要硬闯一回了。
所幸的是,过了大概半刻钟左右的时间,城门下终于有了动静。老远厉延贞就看到,几个守城的更卒,走进卷洞去卸下了恒门闩。
“出城!”
厉延贞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带大家向城门走去。走近之后才发现,河清县尉他们刚才当并不是很顺利,一个三四十岁的门伯,此时被两名虎卫,用刀架在脖颈之上跪在一旁。
见到迎上来的河清县尉,厉延贞翻身下马,向他拱手一礼表示感谢。
“有劳大人,事后若遇到麻烦,可前往绛州。这位小郎君,乃是礼公嫡孙薛直,蓝田县令薛讷薛大人的嫡子。大人今日之恩,薛大人定会感激。”
厉延贞说着,向薛潇和薛直递了个眼神,两人立刻会意。薛潇带着薛直上前,对河清县尉保证道:“大人尽管放心,我薛氏绝不会辜负大人一番恩情的。”
见到薛直也微微点头表示认同,河清县尉欣喜不已。只是,他非常奇怪,难道面前的厉延贞,不也是薛氏子弟吗?不过,有薛直这个嫡系子弟出面给了保证,厉延贞的身份也就无所谓了。
“小郎君,你们还是尽早离去吧。明府大人此时,恐怕已经产生怀疑了。”到了这个地步,河清县尉反而倒希望,厉延贞他们赶快离开。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多谢大人提点,我等就此别过。”厉延贞拱手一礼,随后便翻身上马。
出了河清城已经是寅时左右,他们不敢再稍作停留,并一路疾行向西。到了辰时,他们已经进入到了济源境内,这才算是放缓了速度。想必河清县方面,应该不会大张旗鼓的追到济源来。
河清县衙正堂之上,河清县尉浑身瑟瑟发抖的跪在堂前,正堂之上一个四十多岁,留有长髯,面色黝黑清瘦的人。此人,便是河清县令卢元启。只见他面色阴沉,眼中冒着怒火盯视着河清县尉。
在正堂右侧,同样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脸上同样露出愤恨,怒视河清县尉。
“何成伯,如实道来,谁给你的胆量,竟然敢将上官追击的匪徒放走?”正堂之上卢元启,咬牙的斥问道。
此时这个河清县尉何成伯,心中惶恐到了极点,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做,似乎都没有好结果。
厉延贞他们离开河清之后,他刚踏入县衙,就被县令卢元启命人给拿下了。守护城门的门伯,将他放走厉延贞等人的事情,已经禀告给了卢元启。若非何成伯有县尉官身的话,卢元启真有可能,就直接将他给杀掉了。
此前,卢元启并没有审讯何成伯,而是将他给关押了起来。之所以仅仅是关押,是因为卢元启再次派出大队人马,出城向西追击厉延贞他们去了。
直到天亮,追击的人回来,告知快到济源境内,他们也未能追上。如此,何成伯就被提了出来,这股怒火,看来是想要撒在他的身上了。
何成伯惶恐的磕了个头,对卢元启说道:“回禀明府大人,下官也实属无奈。这些人挟持了下官,若不配合他们出城的话,就要杀了下官。并且,他们出城之时,还拿出了太平公主殿下的令牌。下官见到令牌,就只能无奈的听命了。”
“什么?真有此事?”卢元礼为之一惊。
坐在右侧的人,也被这个情况给惊到了,他站起来,走到何成伯面前问道:“你所言属实?你怎知,他们拿出的就是公主的令牌?”
何成伯并不认识此人,也从未在河清县见到过。不过,他发现县令卢元启,对此人非常的恭敬。
而从他们两人的举动之中,反而让何成伯确信,厉延贞此前所言没错。看来这一切,真的是一场士族门阀之间的博弈阴谋。他也庆幸,自己听取了厉延贞的建议,否则的话,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至于说,县令卢元启和面前的这个人,何成伯相信他们不敢真的杀了自己。除了自己的官身之外,他们更加忌惮的是,有人追究他们此前假托罪名,想要针对薛氏一行人的事情。
“下官亲自验看了令牌,青雀环绕,镂刻太平二字。背后祥云浮雕,国姓李字。”
听完何成伯的描述,此人面色阴沉的几近滴水了。他转身走到卢元启面前,一副担忧之色,对他说道:“事情有变,若是那小子将东西交给了公主殿下,就算是截杀了他,恐怕也都无济于事了。”
卢元启闻言,顿时吓的面色煞白,一脸的恐惧之色。战战兢兢地的向他说道:“崔公,如此说来,那东西已经到了太后手中了?那该如何是好?”
何成伯听到他们的话,差点没给吓死了。他们之间的阴谋,居然还牵扯到了太后,那岂不是找死。他现在心中恨透了面前这两个人,为何如此机密的言辞,要当着自己的面讲出来。他甚至都想到了,自己今日恐怕真的没命走出去了。
何成伯的恐惧,面前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而卢元启的惊慌失措,却让他对面的人,闪现出厌弃之色。
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担忧。此人,可不是一般人,他乃是清河崔氏定着六房之一的郑州崔氏崔元综,刚有益州参军的位置上,被调任到京都刑部任职。
“你慌什么?还未确定,那小子是否将东西交给公主,一切都还未知结果如何。即便是他真的送出去了,以此时朝堂的形势,哪人一时之间也不会深究下去。现在的她,正是需要我们士族支持的时候。”
听到崔元综如此说,卢元启才算是镇定了下来。不过,依然还是一副惊色。
“崔公,既然如此,那小子我们还要拿吗?”
崔元综愣了他一眼,冷声言道:“为何不拿?不仅要拿下,且要让他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他能够伸手去碰的!”
“那下官继续派人去追?”
“哼!你的人只要出现在济源境内,这块遮羞布就算是捅破了,绛州薛氏定然会下场追究。若是那薛讷出面,你这个卢氏旁支就休想活命。”
崔元综一番话,吓的卢元启一个激灵,不敢在言语了。
崔元综目光转向堂外,脸上露出阴冷笑容,像是对卢元启解释说道:“放心吧,他没那么容易到达绛州,已经有人通知了闻喜裴氏。要知道,在下阿溪裴由先可是被这小子给坏了事。正是裴公当年的一句话,才令他有了进身之资,他却恩将仇报,坏了裴由先的事,闻喜裴氏的人岂能放过他。
哼哼!想必那王屋山,就将是他小子的葬身之地了。”
卢元启闻言,露出激动的喜悦之色,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如此说来,闻喜裴氏也做出选择了?如此说来关陇门阀也下场了。这小子也算是幸运,能够被关陇门阀和山东士族,如此其心对待,他也算是天下第一人了。”
崔元综闻言,面上露出孑然笑容,认同的点头说道:“元启所言不错,他还真是天下第一人。”
跪在大堂上的何成伯,此时已经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自己听到了如此的惊天秘闻,哪还有活命的道理。
只是,让他心中疑惑的是,崔元综和卢元启口中的小子,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被两大士族门阀集团,同时出力追杀,又该是什么样的人?
河清县尉何成伯恍惚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年轻的面孔。正是此人出言诱惑,他才做出了放走那些人的选择。他从崔卢二人话中,也听出来,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是绛州薛氏子弟。
他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有如此大的胆量和能力,如此对抗两大士族门阀集团。
何成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并未进济源城,而是在绕开济源城,准备翻过王屋山。即便是路程艰险,要多行两日的时间,却能够确保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