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伟星扫了一眼两个坐在单车后座的女娃娃，摇头拒绝得很干脆：“只能是你一个。”
春花一颗心顿时就凉下去了，她这时也才想起他说过孩子归前妻的事，心想，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怎么会要别人的孩子！
她对的他好感也就少了一大半，不再那么紧张了，皱眉开口问：“你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舍得给前妻？”
卢伟星低头踢开脚边的石子：“是个女儿，我们合不来，我很少回家，后来她就和别人好上了，离婚后连孩子都不让我见，没办法，我不想闹。”
春花张了张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此时，风裹着远处的狗叫声吹过来，两个女儿怯生生地抬头看她，小儿子哭着哭着，在她怀里睡着了。
卢伟星开口问：“要是让你当我孩子的后妈，你愿意吗？”
“我……”春花想起家里鸡飞狗跳的日常，连亲生的孩子带起来都觉得累得够呛，更别说去照顾别人的孩子了。
她心里的答案是“不愿意”，但没开口，默默抿着嘴。
卢伟星从她的沉默里知道了答案，“拿着。”他将一个卡片塞进春花掌心，指尖触到她粗糙的茧子时，春花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我真的还是很喜欢你的。”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灼热，“我娶的那个老婆是家里安排的，我们根本没感情。重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感觉你过得太苦了。”
春花拿着卡片，上面有他的名字和电话，她突然想起以前，俩人一起喝红豆糖水，那时候多好啊，什么都不用想，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
“我现在在城里一中当老师，明年说不定能升教导主任。”他顿了顿，“工资还算宽裕，总比你在这儿强，你看看你的衣服……”
春花自卑低下头，这件灰扑扑的旧衣裳是今天早上随手抓的，回娘家图省事，哪想到会撞上他。
这衣服是大前年买的了，有些短，褪色得厉害，袖口还沾着给孩子喂饭蹭的油渍，此刻看着格外刺眼……
她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卢伟星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是点点头：“想清楚了就联系我。”
“好……”春花吐出这个字后，慌忙蹬动了车子，感觉后背比烈日更灼人，她知道卢伟星在看着自己，这让她很不自在，只能拼命往前骑。
直到转过三个弯，春花才慢下来，她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快要缺氧。
喜妹抓着她的衣摆问：“妈妈，刚刚那人是谁呀？”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春花觉得此刻的自己乱得像一锅粥。
荔童突然轻轻说：“想爸爸了。”
春花没有理会两个女儿，沉默着，机械地蹬动脚踏板，她的脑海里一会是陈志军离家时拎着蛇皮袋的背影，一会是卢伟星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模样。
突然怎么也想不起来和卢伟星是怎么认识的了。
曾经两人书信往来频繁，写过那么多心里话，可如今，信里写了些什么，在记忆里模糊成了一片空白。
不知不觉，回到了婆家。
晚饭时间早过了，刚才和卢伟星说话耽搁得太久了。
春花犯了错似地低下头，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开口：“妈，我……我刚才路上……”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婆婆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吃完了，没做你们的份，我以为你们用不着回家吃饭呢。”
春花大气都不敢出，缩着脖子钻进厨房煮面。
小儿子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却没一个人搭把手。等面煮好了，她才腾出手把孩子搂进怀里哄。
香味刚飘出去，婆婆就黑着脸冲进来，指着锅大声说：“那鸡蛋是轩轩他爷爷特地找人家养的老母鸡下的，专门给轩轩补身子的！也就五个，你倒好，一次用了两个，真能吃。”
春花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我……我不知道……”
婆婆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过身时压低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恶狠狠的咒骂：“就知道装！整天净想着占便宜！”
那语气里的憎恶，仿佛春花是块沾了脏污的抹布，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春花如鲠在喉，勉强扒拉完碗里的面。等她收拾完走进客厅，就看见婆婆满脸堆笑，正变着法子逗轩轩摆弄新买的玩具，笑声甜得像抹了蜜，和方才凶巴巴的模样判若两人。
荔童被那个亮闪闪的小汽车吸引住了，她走过去蹲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看，小手在裤腿上搓来搓去，却始终没敢伸手。
轩轩一下子把玩具抱在怀里，大声喊：“这是我的！奶奶买给我的！”
荔童失落地走回春花身边，小声说：“妈妈，我也想要……”
春花拉着她的手哄：“以后给你买。”
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见婆婆在背后说：“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自己没个礼数，孩子也跟着学坏！连句爷爷奶奶都不会叫，白养这么大！”
春花看了两个女儿一眼，她们抿着嘴不吭声，小脸绷得紧紧的，一脸的抗拒。
她心里清楚，这并非孩子没礼貌，而是和自己小时候一样，从心底对奶奶亲近不起来，喊不出口。
偏偏这时轩轩甜甜喊了声“奶奶”！
婆婆立刻笑了，一把将孙子搂进怀里，粗糙的手掌不住摩挲他的小脑袋：“还是咱们轩轩懂事！小嘴跟抹了蜜似的，难怪爷爷奶奶疼你。”
说到这里她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变得哀伤起来，眼圈泛红：“可怜的孩子，你妈和你爸......”话音未落，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轩轩搂着奶奶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我有爷爷奶奶就够啦！”
这话轻轻落在老人心窝上。
婆婆破涕为笑，在孙子脸蛋上重重亲了一口：“我的乖孙！你这么贴心，奶奶把命给你都愿意！”说着从兜里掏出块水果糖，塞进轩轩掌心，笑得合不拢嘴。
荔童看到糖果，眼巴巴地挪着步子往前凑。
婆婆眼疾手快，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去去去，连奶奶都不会叫，还想吃糖？”
荔童于是吸着鼻子怯生生喊了声“奶奶”，婆婆却还是撇着嘴：“没有，走吧，走开走开，别站这里，你挡着轩轩的小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