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的月子全靠陈志军照顾，好不容易熬到孩子满月，陈志军特意请了老先生按照生辰给孩子起名，这事却惹来公婆不满。
“别瞎花钱！这两年生意不好，能省就省点。”婆婆一边剥着毛豆，豆粒噼里啪啦掉进盆里，像在附和她的不满。
公公在一旁抽着烟，烟灰星星点点落在地上，他一脸严肃：“贱名好养活，都什么年头了，还弄那些迷信！早没人信那老神棍给起名的事了。”
烟雾缭绕间，他狠狠吸了口烟，又重重吐出，把话尾的嫌弃裹进了烟圈里。
春花和陈志军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
最终，孩子的名字敲定为“锦程”。
陈志军拿着写有墨字的红纸，问父母意见，老两口头也不抬地甩出两声“都行”，语气淡得像白开水。好像那孩子与他们毫无瓜葛，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春花心里难受，没想到更揪心的还在后头——陈志军突然说要外出打工了。
那天他给孩子上完户口后，在床边坐下，好一会后才开口：“有件事得跟你商量……”
春花看他一脸凝重，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什么事？”
陈志军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个店，我不打算开了。”
春花皱起眉，怀里的孩子跟着动了动。
“这两年生意越来越难做，周围新开的店一家接一家，根本竞争不过。”陈志军声音有些发闷，“我想着，干脆把店关了，去外头闯荡闯荡。趁着还年轻，拼一拼，说不定能攒点钱回来盖楼房，以后孩子们上学、结婚、成家，用钱的地方多着。”
春花心情复杂，没有开口做出半句回应。
老公愿意为家拼搏，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想到他一走，自己就要独自拉扯三个孩子，独自面对公婆的冷脸，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些年和公婆相处得磕磕绊绊，日子虽不好过，但丈夫始终站在她这边，成了她生活里唯一的指望。
受了委屈，她能和丈夫哭诉几句；被公婆刁难，丈夫会帮她说几句；孩子生病，两人能轮流守在床边……
现在丈夫要走了，往后受了委屈，她该跟谁说？被公婆刁难，又有谁会为她说话？
一个人既要拉扯孩子，又要面对公婆的冷脸，这样的日子，该怎么熬下去！
“能不能……就在家附近找个活？”她声音发颤，“我一个人，我……”话音未落，泪水已经决堤般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陈志军眉头紧紧皱起，眼底满是疲惫，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烦躁：“你现在是三个孩子的妈了，不能再像以前当姑娘那样任性，得学着坚强。”
春花赶忙抬手胡乱擦掉眼泪，努力挺直脊背，可嘴唇还在止不住地轻颤。
见状，陈志军放缓了些语气：“家附近的工作我全打听过了，都不合适。我打算回结婚前待的那座城市，那边我熟，老朋友们也基本都还在那，说不定能发展起来。”
他的声音里满是憧憬，“再苦再难也就这几年，等挣到钱，咱们一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滴答声敲在玻璃上，混着春花破碎的心跳。
春花咬着嘴唇，说不出半句话。
她想：老公为了这个家出去闯荡，其实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要吃苦，住不好、吃不好，说不定还得受别人的气，自己作为老婆，也得为了这个家去付出，去咬牙撑。
陈志军说的对，再难也就这几年，总不能因为害怕公婆的冷脸，担心一个人带不好三个孩子，就硬把老公留在身边。
那样的话，以后拿什么给孩子买吃的、穿的？还有上学的钱又从哪来？
想到这儿，她点点头：“行，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就过两天吧，把这边的东西都整理一下，然后就出去。”陈志军回。
“这么快……”春花只觉得浑身发软，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早就打算出去闯闯的了。”陈志军低头把叠好的衬衫塞进蛇皮袋，拉链拉到一半顿了顿，“你怀孕的时候，我不放心，现在月子也坐完了，我能放心走了。”
春花心里泛起暖意，鼻头却酸酸的，轻声叮嘱：“那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记得常回家看看。”
陈志军应了声“好”，蛇皮袋的拉链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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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陈志军关了店，买了车票，拎着塞满旧衣服的蛇皮袋就走了。
喜妹踮着脚，仰起小脸问：“妈妈，爸爸要去哪里？”
春花强挤出笑：“爸爸去赚钱。”
荔童眨巴着大眼睛凑过来：“妈妈，爸爸为什么要去赚钱？”
春花蹲下身子，轻轻拢了拢女儿被风吹乱的头发：“当然是为了咱们家能过得更好啊。”
荔童瘪了瘪嘴：“妈妈，轩轩哥哥没有爸爸，可是他过得很好。我有爸爸、也有妈妈，为什么却整天被奶奶骂，还吃不饱……”
春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红着眼圈摸了摸女儿的头：“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
荔童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要吃炸丸子！”
当天晚上，春花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一小袋炸丸子。
刚迈进家门，婆婆眉头就拧成个疙瘩：“店都关了，往后花钱可不能由着性子来。”说着，她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白色袋子里隐约露出的东西，“你公公为了省点钱，特意多走了好远的路去买菜，你倒好，一点也不懂得节省。”
春花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冲动了。家里现在处处都要花钱，往后确实得精打细算，能省一点是一点。
荔童不这样认为，她大声说：“轩轩哥哥天天有肉吃，奶奶还给他买糖糕……”
话音未落，婆婆突然猛地把手里的抹布摔在桌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春花：“轩轩从小没了爸没了妈，吃点好的怎么了？要不是有些人当年作孽，孩子至于这么可怜吗？”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怨愤。
荔童听不懂，干脆不理会，拉着姐姐去吃炸丸子了。
婆婆重新抓起抹布，手都在发抖，“当初要不是你……”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扭过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声音都变了调：“慧君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一眼……老天爷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
春花低着头，感觉自己像被钉在原地的罪人，哪怕婆婆此刻操着刀朝她砍来，她也得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