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春节到来。
秋叶第一次没回老家过年，其实家离得也不远，买了车票也能赶回去，但她已经答应照顾江奶奶，加上要收人家钱的，便得把活好好地干完。
这座城市里，她没什么朋友，好在有江奶奶，她已经计划好，除夕夜就和奶奶守着暖炉包饺子，两个人简简单单，倒也清净自在。
谁料除夕那天，外面爆竹声炸得正欢，满地红纸屑被风吹得打着旋时，江书淮突然来了。
他出现在门口，外套上还沾着零星的红色碎片：“我妈让我来接你们，一起过去吃年夜饭。”
江奶奶一听就皱起眉头：“不去，去了又要吵。”
秋叶听了她的话挺感意外的，慈眉善目的江奶奶，和温婉漂亮的儿媳妇，也会有矛盾？
“哪有不闹矛盾的婆媳？”老人叹着气，“又不是亲闺女，再亲也隔着层肚皮。”
她跟秋叶说起她们之间的事情，秋叶才知道，江妈妈和奶奶都是老师，但两人育儿方式却完全不同。
江奶奶觉得孩子快乐长大是最好的，江妈妈则觉得严师出高徒，必须严厉管教，孩子能有更高的成就。
两人为了教育孩子的事，针尖对麦芒，积怨越攒越深，如今虽然每年还保持着年夜饭的形式，平时却是不来往的。
江书淮垂眸盯着地面的鞭炮碎屑：“就一顿饭，吃完就走。”
他顿了顿，又补一句，“有您喜欢的梅菜扣肉。”话音落下，老人最终重重叹了口气，颤巍巍站起身，“行吧，走吧。”
秋叶被邀请跟着一起去，推开江家的门，她第一次见到了江妈妈——四十来岁的女人，乌发高高挽成发髻，几缕碎发垂在耳际。她身着红色连衣裙，浅灰色羊绒披肩松松垮在肩头，珍珠项链在领口若隐若现，衬得她脖颈修长。
这是一个优雅的女人，可她看到江奶奶时，脸上的笑没了，眼神变得冷冰冰的，嘴角也耷拉下来，跟江书淮冷着脸的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时，巷子口的大喇叭循环播放着《难忘今宵》，混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震得窗玻璃嗡嗡响。
对门飘来炖肉的香气，裹着楼下炒瓜子的噼啪声，年味很浓。
屋内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八仙桌上摆了八菜一汤，白瓷碗在灯下泛着冷光。
江书淮给大家盛了汤后，自己坐下埋头吃起来，机械地往嘴里扒饭。
江妈妈也自顾吃自己的，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差。
秋叶觉得压抑，她完全没有食欲，看向旁边倒扣的白瓷杯，杯底印着褪色的牡丹花纹。
老式座钟“滴答滴答”走着，饭桌上，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谁都不说话，气氛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秋叶发现饭桌上压根没有江爸爸的座位，连碗筷都没摆。
她突然想起，之前那么多次和江书淮相处，他从来没提过自己的爸爸。
“他爸爸呢？”
秋叶猛地想起老相册里那个穿着笔挺军装的男人，她想：“他爸爸该不会真是当兵的吧？难道在部队里牺牲了？”
这样一想，更加没有了食欲。
这时，江妈妈突然放下筷子，“我昨天才看到，你期末的分数降了5分。”
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别人都在往前冲，你倒好，还往后退。”
秋叶想说“他是全校第一呀”，可对着江妈妈那张脸，没敢开口。
江书淮呢，依旧低着头扒饭，像是早习惯了这样的训斥，连筷子停顿的节奏都没乱。
江奶奶皱着眉想开口，被儿媳扫过来的眼神生生逼了回去。
江妈妈厉声开口：“我再问你，这个寒假都干了什么？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天天混日子？”
见江书淮闷头不吭声，她皱起眉：“说！是不是又整天往你奶奶那儿跑！”
江书淮喉结动了动，没开口。
江妈妈生气了，声调陡然拔高，“回答我。”
江书淮这才低声回了句“就去了几次”。
这话像是点着了火药桶，江妈妈“嚯”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别人都在学习，你倒好！天天往那儿跑！就是被她惯得没出息！以后能有什么用？”
江奶奶气得手直哆嗦：“什么叫被我惯得没出息？我疼孙子怎么了？再说，淮淮哪里比不上别人？他考第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有本事？”
“有本事？”江妈妈冷笑一声，“被你宠得连上进心都没了！以后早晚成个废物！”
“他怎么就会是废物了，他现在可是全校第一，你别不知足，别把孩子逼得太急。”江奶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指抖得厉害。
“知足？”江妈妈突然笑出声，“你自己把自己的儿子养成废物，现在还要把我的儿子也宠成废物！”
这话一出口，江奶奶气得发颤。
江妈妈继续说，“看看他这副样子！成绩下滑、不思进取，全是被你惯的！”
满桌饭菜冒着冷掉的白气，秋叶僵在座位上，看着唾沫星子在灯下乱飞，想开口，又觉得不合适，最终保持沉默。
偷看一眼旁边的江书淮，他像座没知觉的雕塑，继续吃着碗里早已凉透的米饭，等把最后一口扒进嘴巴里，他把碗重重搁在桌上，“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秋叶立刻起身，她早就想离开了，就等这句呢，没想到起身太急，带翻了手边的水杯，饮料在桌面上蜿蜒成暗红的溪流。
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江书淮也伸手过来，指尖与她冰凉的手背擦过，两人触电般同时缩手。
他耳尖微微泛红，说了句“衣服没湿吧”，声音比平日低了半度。
这些全被江妈妈敏锐捕捉，她是过来人，又怎会瞧不出其中微妙？
于是，目光如炬地朝秋叶打量过去。
刚才秋叶进屋时，江妈妈没多在意，只当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
可这会儿细细端详，竟发现这孩子着实耐看，她双眸明亮清澈，看着就是一个聪慧的女孩，虽然衣着朴素，周身却散发着一种独特气质。
江妈妈最怕的便是儿子早恋耽误学业，她于是冷冷问江书淮，“你们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