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旮旯在蘑菇崴子屯儿变成菁华村后彻底改变了格局。前进大队的遗产，有一个大队部的占地和大院及其零散的办公用品。一个合作医疗所。现在只剩下药柜药架子，简单的医疗器械破药箱子甚至还有当年柳大妞留下的两套白大褂，一件军大衣。
最值钱的就是机耕队，按孙信义的账目记载，前进大队还有三百多块钱存款，各小队都有自己的公积金……
此外还有一个有名无实的林业队。
叶飞秋下派一个干部过来通知华子，明天早晨八点，带领菁华村村民代表到原前进大队大队部开分家会。
不知什么人吹的风，蘑菇崴子屯儿现在有不少人天天盼着大队分家。现在真的要分家了。
华子已经养成了农民良好的起早习惯，天刚亮就起来喂猪喂鸡打扫粪便。收拾利索之后做饭吃饭。另一个习惯，吃过早饭有事没事都得去生产队大院走一趟。不是帮柳子富收拾牲口棚，就是看着黑犍子聊几句家常。
今天一推开院门，大门外却聚着一帮人，把栽种的黄芪甜草都踩倒了一片。仔细一看，除了做豆腐老卢没有一个是生产队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卢：“他们要问谁当村民代表？”
华子：“村民代表？干啥事儿？”
蒋大牛逼：“我们都听说了。你得带着村民代表到大队去分家。这可不是小事儿，我们想问问。”
华子：“一个破大队，有啥分的？穷得吊蛋精光算啥大事儿？”
蒋大牛逼：“那可不对。光孙信义的贪污账就得有几万。再加上那么多房子土地，还有拖拉机。都算钱的话，每家都能分几百！”
华子此时才开始警觉：“蒋玉启，你这么大年纪吹牛逼改不了没人管你。可是无端造谣，准有人收拾你！”
蒋大牛逼：“我造啥谣了？难道前进大队不分了？”
华子：“大队分家这是事实。我问你，谁告诉你孙信义贪污？还贪污几万！”
“我……”
华子：“大队的账目到现在还没查出结果，谁敢确认孙信义贪污？要是账面上没有贪污款，那几万你给出啊？”
疤脸孙信礼：“你妈的蒋大牛逼，造我大哥的谣。我揍你！”
华子：“先等等。我还有话问他呢。蒋玉启，你听谁说的分了大队各家都能得钱？大队那些破烂家底能值多少钱？谁能买？怎么分都没具体方案，你怎么就知道的？”
蒋大牛逼：“我……”
华子：“你他妈说不清楚，不用孙家人揍你。我直接就把你送到乡派出所去！”
蒋大牛逼：“别别，我是听齐立东说的。”
梁大山炮慌忙站起来：“我说分大队，八成得分点钱。什么卖拖拉机，孙信义贪污，我可没说。”
华子看了一眼米永刚：“大爷，这些人穷疯了也就算了。你怎么有闲心一大早晨跟着起哄啊。”
米永刚：“我不是跟着起哄。当初白景林当队长，往大队交过不少公积金。还有就是我们每年被大队扣的公粮款，我想跟你说一声。”
华子：“具体怎么分我也不知道。不过公款公用这准没错，不可能分到各家各户。剩下那些破房子破车，还有飞地啥的，白给咱咱都不要。啥用没还卖不出去，要它干啥？再说我这个村长，想不想干你还不明白？就算真的分钱，摊到各家各户能剩几块几毛？搞不好各界都得出钱集资！”
米永刚：“你说啥？各家还得出钱？这还讲理么？”
华子：“一旦分开，村办公室盖不盖？最麻烦的是，学校办不办？哪家能保证没孩子上学？”
米永刚一拍巴掌：“可不咋的。村委会咱不管，学校得管！”
米永刚往回走，别人也觉得没意思了都要散去。
华子：“大伙儿先等等。有几句话我得说明白，大家都听好了。分大队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家的便宜落到老百姓的头上连个毛都不剩。大家别像蒋大牛逼、梁大山炮似的，躺在炕上想美事儿。这种事儿今后绝不会再有！分大队的主要目的是划分土地。土地面积周边四至一旦确认，那就是真正的把土地分到各家各户。怎么过日子发财全靠你自己的能耐，不像现在一年一分土地，这次可能分一次几年十几年都不变。”
众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迈步往家走。
华子又叫道：“蒋大牛逼你等等！”
蒋大牛逼停住脚步：“干啥？”其他人也都停下了。
华子：“你听说过吹牛逼上税的、犯法的么？今天得叫你见识见识。你在家等着，不准出门儿。一会儿我就去前进大队，到那就让乡干部来调查你！”
“啊！华子我可真不是造谣啊。”
华子：“不是什么？今天我要不拦着，孙信礼非揍你不可。懒得王八犊子样儿，还天天想好事儿。你等着吧！”
华子刚吃完早饭，葛长缨就到了。
葛长缨：“华子，分家分家，到底是分车还是分钱呐？我刚进屯子就有人问我。”
华子：“嘿嘿，吵吵一早晨了。我把他们呲儿了一顿才散走。”
葛长缨：“嘿，这是谁嘴这么快。准是白大屁股……”
华子：“放心，不是她。她叫你葛大屁股，你叫她白大屁股，你俩到底谁的屁股大？”
“别扯犊子。你是不打算要卫生所？”
华子：“要拿破玩意儿？分家，咱们车房都不要，要最值钱的！一定稳住，不到火候不表态。”
葛长缨：“到时候都听你的，你这小子鬼心儿眼忒多。”
华子既然被推上村长的位置就得代表蘑菇崴子屯儿去前进大队参加分家大会。
葛长缨主要代表野韭菜坨子，老狼沟的代表还是那个郭文莉。
由于原来的前进大队干部基本都是外屯儿的，现在这些小自然屯都已经分出去，小康家窝堡推选出自己屯儿的村长，刘玉库！就是被华子暴揍的原机耕队长。他还带着本屯儿原来的四个生产队长做村民代表。
乡里叶飞秋亲自带队，下来主持分家。
叶飞秋的团队规模可不小，七八个人，主管哪方面的干部都有。尤其是妇联主席楚天舒，从今天开始就是两个村的兼职书记了。
叶飞秋把分家的基本原则讲了一遍，然后说道：“首先商议解决不动产，也就是大队、合作医疗和机耕队的房屋。请刘玉库村长和华凌霄村长提出自己的想法。”
华凌霄：“房子地皮菁华村拿不走。还是上级决定吧。”
一个主管乡长说道：“房屋作价顺延到原前进大队，转交该村。”
接下去最值钱的就是机耕队的那些机车。
刘玉库和他的四个代表嘁嘁喳喳。叶飞秋看看华子，华子却摇摇头没说话。
主管乡长：“主车两台，菁华村已经拥有东方红七十五。我们建议，你们选那台轮式耶特车。”
华子：“我们一台都不要，给前进吧。”
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可分，大家也都看明白菁华村两个人的意图，他们想要钱。
叶飞秋：“华凌霄村长，你要想明白。我们的基本原则，新建村上级会拨给一定款项建筑新的办公场所。不要一味想着钱。”
葛长缨和华子还是没说话。
一直到双分原大队的存款公积金，华子和葛长缨郭文莉都没过多说话。
乡财政所将双方的划分单据做得差不多了，菁华村几乎什么都没要，不管多少都折合作价等着签字了。
小康村的五个人又到外面商议他们的对策。
楚天舒有点沉不住气了：“前进村这些人一直嘁嘁喳喳要干什么？菁华村的干部一言不发，如果都作价处理这对菁华村很不利。”
华子：“不要紧。我没说什么都不要，看看前进村还有什么想法。”
刘玉库在商量一阵之后终于回到屋里。
叶飞秋：“你们商量好了？说说想法吧。”
刘玉库：“我们觉得，不管是一个大队还是两个村。大家都得带领村民致富。要想富，先修路啊！所以我们提议和菁华村联合修一条乡村公路。把原前进大队的资产都投入到修路上。钱不钱的，大家都别计较。”
所有乡干部都对刘玉库的提法感到很惊异。这个年代修一条乡村公路谈何容易？再说还有兼职书记楚天舒在场，这种设想首先要大家研究，形成方案，向上级汇报啊。
华子说了一句：“我们目前没有修路的想法，没那能耐。一条油漆路就是五元票儿一张一张往前铺，我们想都不敢想。”
刘玉库：“我们跟大青山乡机砖厂的赵厂长已经说好了，用红砖铺路。大约一两万块钱就能铺到青松岭。”
华子：“对不起。蘑菇崴子屯儿老狼沟野韭菜坨子都拿不出钱来。老百姓住房都是漏风漏雨东倒西歪的草房，不可能买红砖去修路。”
刘玉库：“华村长，你们不参与修路，难道你们将来不走这条路？”
葛长缨：“不参与就不让我们走？你们太霸道了吧。”
刘玉库：“理所当然哪。谁花钱谁走路呗！”
华子：“刘村长，修路让不让走且不要说。我得提醒你三点，第一你得向相关部门申请把那条路的占地批到你们村某人的私人名下，我相信你们办不到。第二，你得向公路管理部门把这条路批给你做私家公路。如果这条路就在你家的宅基地内，当然你不让谁走，谁就不能走。”
刘玉库：“我们做不到这些，不花钱不参与就是不能让你们走人走车。”
楚天舒：“刘村长请你注意你的态度。土地是国家的，路权属于全乡集体，不属于某一个村的路霸。”
华子：“我还没说第三点呢。”
刘玉库：“还有啥？”
华子：“除了地权和路权，你最不自量力的是忽略了蘑菇崴子屯儿战斗队的战力！如果你敢扮演路霸，蘑菇崴子屯儿一定会扮演消灭路霸的战斗队。你们五个商量这么半天竟然想出这么贪婪愚蠢的法子。”
刘玉库：“从蘑菇崴子屯儿整个一个村到青松岭之间的道路什么样，你们不知道？这条路你们走的最多呀。”
华子：“这是实情。我们早就有心思修路，而且从我开那台耶特车在拐子梁出事儿那年我就下决心修路。这条路不但难走，而且很恐怖。你该知道蘑菇崴子屯儿西边的牛尾巴沟吧？我们一直在努力在往那条沟里填石头，争取在那条沟修一条桥涵石坝。”
叶飞秋：“你们准备的那么早？能不能详细说说。”
华子：“牛尾巴沟不算太宽太深，就是不能走车。我们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开一条路就可以到达喇嘛庙火车站。从那里上公路去乡里办事，要少走七里路，去县城少走十多里。最好的是可以避开拐子梁那五里长的大坡子。”
刘玉库：“要那样，你们得开山！”
华子：“不过是十几吨炸药，我们既缺资金又没技术，得慢慢来。即便这样我们在牛尾巴沟的石坝路基已经有了雏形了。你们动这种小心思不就是既想要房子机车，还不想出钱么？车、房子我们可以不要，但有一样我得要，全要！”
刘玉库：“你想要什么？”
华子：“我要林业队！”
刘玉库：“林业队？前进大队有林业队么？”
华子：“当然有，我就是护林员。林业队包括两条沟的苗圃用地，四座育林山和相应的山沟。”
刘玉库：“你说蘑菇崴子屯儿南边和野韭菜坨子之间那些荒山沟子？都给你们，我们一点不要。”
华子：“那好。让乡领导形成文件，签字吧。”
协议文字写出来，刘玉库看了一眼就交给了华子。华子却看得很认真，甚至拿出一份地图，仔细核对过后又标注了几个点，才签上菁华村和自己的名字。
刘玉库要签字的时候却被楚天舒拦住，她拿着文件地标文书仔细看了一遍，才交给刘玉库签字。
华子心里暗骂，今天你敢坏老子好事。今后到蘑菇崴子屯儿别想有饭吃！
叶飞秋收起文书，沉吟了一下：“华子，如果你们修通了牛尾巴沟的桥涵，前进村民要是过去……”
华子：“呵呵，大路朝天，只要不超重谁走都行。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反过来，路要是没人走那还叫路么？人越多事儿就越好办呀！”
叶飞秋：“行啦！你的野心太大。林业队区域可以划分到菁华村，不过你得想好回去怎么跟那些村民老百姓解释。我再强调一遍，靠打压绝对不行。”
华子：“跟各位说实话吧。今天早晨我一出大门就有一帮人围在我的大门前要当村民代表，要跟大队分钱。甚至造谣！我明确告诉他们，这个破大队根本没值钱的玩意儿，谁都别惦记。野韭菜坨子的葛姐，老狼沟的郭姐，你们回去都可以这么说。”
葛长缨：“我来的时候，前任队长跟我提到过公积金什么的……”
华子：“公积金、存款，我想这个乡里应该在查清账目之后吧。”
叶飞秋：“公积金和存款按具体账目披分，已经形成文件了。刘村长、华村长，你们还有什么想法。”
华子很坚决地说道：“除了林业队，菁华村不需要其他东西。”
刘玉库还是代表前进村签字了。
叶飞秋：“刘村长，你们村内部硬化路面乡里不打算干预，只要账目公开透明。但像你说的那种村与村之间的道路硬化至少要有乡里的批准。”
华子站起身：“各位别替他操心啦。他们没那能力修筑那条路。一个拐子梁他们就解决不了。现在房子车辆都归他们了，又不用出钱，目的达到了。”
华子还没走出屋门，乡邮局的邮递员来了。有华凌霄的一个邮包，是北京寄过来的。
华子轻叹了一声：“她是算准了怎么的？来得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