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多以来，华子总算睡了一夜好觉。早晨起来，哼着歌儿喂猪喂鸡。
蔡香萍老早就推开了他家的大门：“华子你咋样？”
“哦，我在喂猪喂鸡。你吃饭没有？”
“我哪吃得下饭哪。昨天晚上从田淑云家回去，都一点多了。我惦记你，老早就来了。昨晚的事儿……”
华子：“姑，你记住。昨晚啥事儿都没有。跟我一起吃饭，吃完饭我得去你家找张丽秋说事儿呢。”
蔡香萍长出了一口气：“咱们华子真是个君子啊。”
华子把蔡香萍让进屋里做到长条桌前：“姑，咱俩今后还真得多加注意，别再孤男寡女嘻嘻哈哈的了。”
蔡香萍：“我又没有男人。我要梦见你就得来看看你。”
“可是你有儿子闺女，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小梁子慢慢大了，我得有个当哥哥的样儿。大妞姐一心一意等着我。你说咱们两个人不清不楚，怎么面对这些人？张丽茹、小梁子在外面都是有面子的人。谁能保证他们的心里没有岳友国的毒火？”
蔡香萍：“以前也就算了。尤其分队以后这几年，你对我家越好我就越是喜欢你，给你干啥我都乐意。现在我看谁都不如你，可是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对。可是你说我家，闺女大一个走一个，梁子还小……。”
华子：“没让你不来往，有事大家商量。你还是我姑，咱们好好创业，好好过日子。吃完饭我得给张丽秋布置任务。小姑娘够十八周岁，得给她分项目了。”
吃完饭华子拿着一个本子一张牛皮纸列表，跟蔡香萍去了她家。
华子把那张牛皮纸列表铺在张丽秋面前。
“华子哥，我不认字。这上面是啥？”
华子：“这些是一部分蘑菇崴子屯儿周边山上的药材。你得先认下来，记住它们。这是我当年给柳二妞抄的单子，当时她也不认识这些字。”
张丽秋：“你是要我上山采药？”
“不。采药不用你，但是你得认识山上所有的山野菜，识别哪些是有毒的，哪些是假货。开春以后你就带着你妈、康淑君上山采山野菜。你已经满十八周岁，可以进城做事。如果有一天我让你负责收购山野菜，你啥都不认识能行么？柳二妞磨练了四年，不过我想你不用。因为我只让你识别山野菜，只要你学好记全。我再到县城给你请师傅。”
张丽秋：“还得请师傅？”
华子：“山野菜不像家常菜，很多都有毒性。得学会去毒技术，才能上架卖出好价钱。”
张丽秋激动得两腮发红：“华子哥，这么说我也能像我三姐一样。”
“别看她赚钱，得看她当时怎么吃苦。山野菜的学问大着呢，比生豆芽难多了。小梁子跟我走了两三年，连十样都认不下来。他不是那块料，就爱摆弄农机。你得慢慢学。”
华子还是把事情看的太简单了。他以为谁都能像柳二妞、米雪晴那样热情认真，聪敏好学，不怕辛苦呢。
山野菜不同于自家菜园，种了出了，长大了就能拿出去卖钱。采山野菜得付出翻山越岭风吹日晒的辛苦，得有善于发现的眼力和一眼认准的能力。另外最考验人的是不确定性，有时走了一天可能一无所获。再有就是季节性，春季山野菜多数过了立夏就成了蒿草，没法再食用。当然也卖不出钱去。
这个张丽秋，听到能赚钱能进城当然激动兴奋，可是看着那张牛皮纸上奇奇怪怪的文字，乱七八糟的名字当时就晕了。
再看华子记在日记本上的半本东西，简直就是天书。
华子带着那株奇特的蘑菇去了省城，可是不管省城的山林管理局还是农业科研所，乃至农业大学。没有人能认识这种洁白晶莹，上面一个鲜艳夺目红圈的菌类。农大的一个老教授要留下那只蘑菇“研究”，被华子拒绝了。
既然没能力认出它，认知它，那就送它回归本真。
他到照相馆给那蘑菇照了十几张照片，可是第二天去取照片，一张也没洗印出来！所有照片的胶片上都是一片空白！
照相师傅连连道歉，华子让他检查相机，重装胶片，再照几张。可是再度冲洗，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
华子只能交钱结账，带上蘑菇回家。
他有意无意地打听到，农垦厅的张副厅长早在三个月前被查出问题，现在调到外县担任一个无足轻重的闲职。也就是说，那个老头子杜建蘅还是手握实权，屹立未倒。
华子的老解放从县城回来，刚停在院子里。家里就来客人了。
是李清华带着一个身穿红色旧毛衣的姑娘——刘雅丽。
我把她俩让进屋里，坐到客厅里的长条桌边。
“清华姐，你带刘雅丽来我家，有什么事儿么？”
李清华：“她一直住在我大伯子刘诚家，昨天跟我大伯嫂干起来了。我家你也知道，两间房俩孩子，实在没地方。”
刘雅丽的个头儿似乎又长高了，胸前更汹涌，屁股更肥大，红毛衣蓝裤子几乎要撑爆了！大眼睛黑眉毛，嘴略大一点。为其特殊的是，蘑菇崴子屯儿的女人都皮肤白净，可是这个女孩子比国咏梅还略黑一些。原本的荷叶头如今变成了披肩长发……
李清华：“她跟我说，要进咱的生产队。”
“咱们队招不招人，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再说这事儿得找淑云姐呀。”
李清华：“呵呵，这我还能不知道啊。雅丽的意思是想去县城帮二妞她们。”
华子顿时没了心情，豆芽坊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的么？不过，李清华这个人华子不能得罪。这是蘑菇崴子屯儿少有的正派女人，为人勤快泼辣，心直口快。一直都是华子最有力的支持者。
华子思量着说：“清华姐，我刚从豆芽坊回来。豆芽刚上市，她又不会开车。我看还是等些日子吧。还有我一说你俩都能明白，豆芽坊也是队里社员集资入股的。不进队能进豆芽坊么？”
刘雅丽说话了：“华子哥，我不想去豆芽坊。”
李清华：“你？”
华子：“不去豆芽坊？咱们这屯儿，只有一家豆芽坊啊。”
刘雅丽：“我去年看见你和柳二妞卖衣服。我也想去卖衣服。我的一个同学就去城里帮人卖服装了。”
华子：“那倒是有。可是，现在这季节站市场可苦啊。穿着绿大衣带着棉帽子，一站就是一天。一天也就提成块八毛钱的。”
刘雅丽：“我同学去的是一家大服装店。是咱们县文工团的。”
华子：“哦，你说那家服装店。还别说，我真能帮你问问。如果那里用人，兴许你还真能进去。你先回家听信儿吧。我和你二嫂还有点队里的事儿要说。”
“多谢华子哥。”刘雅丽鞠了一躬，高高兴兴走了。
华子转回身看了一眼李清华：“清华姐，你这个小姑子最好哪都别去。不念书就在家里种地。”
李清华：“华子，跟你说实话。家里也装不住她了。一天到晚跟卢二滚在一起，被他大哥从南山采药窝棚里抓回来，这不就干起来了。是我大伯子让我来求你的。”
华子：“那你还让我往豆芽坊里送？”
李清华：“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领她来让她知道生产队买卖不好进。可谁知道她根本瞧不上咱豆芽坊。”
华子：“她在学校比这还严重，跟校长的儿子谈恋爱，和另外一个女生争得打在了一起。最可恶的是，钻进学校食堂的大厨房，偷学生带的饭菜吃！刘家一门老实厚道，怎么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李清华：“我的妈，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呀。”
华子：“看大人的面子，也希望她在家能好好改一改。不过看她这两年的样子，不但没改，还变本加厉了。”
不管是田淑云的责任制还是华子苦心想出来的三位一体分工负责制，在蘑菇崴子屯儿这个看似很小，实际很乱的小生产队都发挥了奇效。忙的时候有条不紊，闲的时候华子也有了自己的时间。
闲置了三年已经生锈的采药镐又被他打磨得锋利铮亮，当年的采药篓早已变成烧柴，他求柳子富又给他编一个全新的。
带上他的鹦鹉搭钩，又奔向了大山……
大雪尚未封山，林下就有他的宝贝财源。
他也是为了躲避李清华、刘雅丽姑嫂。幸亏刘雅丽本人说出来不去豆芽坊，否则还真是个麻烦。那里的三个女人根本容不下刘雅丽这种浮华懒惰，放纵娇奢，装腔作势的货色。
小小的豆芽坊经营的已经不仅仅是豆芽了，李彩霞已经把蘑菇崴子屯儿的苞米面儿小杂粮摆上了柜台，柳二妞在悄悄收购转卖山货山野菜和本地药材。只有张丽茹在前台售卖豆芽……
以现在的社会形式，除了豆芽，其他都是“机密”生意。这种地方绝不可以藏污纳垢，更需要嘴严保密。
唐竹青的服装店只要白天好好上班，不管你服务生夜生活怎样。可是店里都是中高档服装，丢失一件就上百或几百块钱。刘雅丽作为学生都敢偷大食堂的饭盒，见了那样好的衣服难保不动心。
华子接连七八天在山林里转悠，虽然没发现什么药材，可是采来的蘑菇木耳松子榛子，足够他享用一个冬天了。
黄昏时分，华子从榛柴岗子下来上了东岗子南坡，老远就有人喊他：“华子哥——”
是豆腐老卢的二儿子卢二，手里还拎着一条布口袋。
华子：“你小子找我准没好事儿。”
卢二：“华子哥，我今天找你还真是好事儿。口袋里有五个沙蛮鸡儿，二十个鹌鹑……”
华子：“这么好的东西不跟你爹俩享用，怎么想起我来啦？”
卢二：“嘿嘿，有事跟你说呗。”
华子：“刘雅丽找工作的事儿别跟我说，我办不到。”
卢二：“我就怕你给她弄到城里去呢……，我这……”
华子：“进城怕她飞啦？这种女人就是在蘑菇崴子屯儿你也养不住。要我说梁子他老姐张丽秋……”
卢二：“我就喜欢刘雅丽。”
华子：“你爹同意么？”
卢二：“他跟你说的一样，怕养不住。只要你别把她带进城里去，我就能把她拿下！”
华子：“呵呵，那看来你这口袋里的好东西真就是我的了。你去叫老小儿刘四儿，一会儿喝点儿。”
华子走近篮球场，却见自己家灯亮着。柳青青下班回来了。她回来正好帮忙收拾口袋里的东西。
可是进屋以后，却见李清华和大妞正在东屋大炕上嘁嘁喳喳，华子进门都没跟他打招呼。
“姐，帮忙做饭，今天有好东西。你俩喳咕什么呢？”
李清华：“要是你更得喳咕！刘雅丽怀孕了。”
华子：“诶呦我的天。谢天谢地谢神佛。她怀孕免得我再担心受怕去求人了。”
大妞：“你胡说什么？她还是个大姑娘，没出嫁呢，”
华子：“这有什么奇怪呀。你妈不是十四就有的你么？这回好，别惦记进城了，赶紧结婚。”
大妞：“你怎么这么说话？刘诚大哥他们正上火呢。”
李清华：“华子，你认识省医院的人。能不能找人帮雅丽打胎……”
华子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清华姐，你说什么呐？打胎？连妇产科医生都不干。再者说大姑娘打胎，后遗症最多。谁敢做那手术？”
李清华：“那你说咋办呀？十八九的姑娘把孩子养在家里呀？”
华子：“那就赶紧让老卢张罗结婚，把刘雅丽娶过去呀！”
李清华：“老卢家那是什么日子啊？刚盖了豆腐坊，还能拿出钱娶媳妇儿？”
华子：“嘿嘿，蘑菇崴子屯儿除了咱华凌霄，谁家没穷过？你就跟刘安哥一起去找刘诚。”
大妞：“那……，这事儿……”
华子：“只有这一种办法。反正打胎这种断子绝孙的主意谁也别跟我提！”
做豆腐老卢是华子的老相识，没少白吃他的豆腐。可是他也知道，卢家俩儿子，大儿子刚结婚。今年卖了绿豆，又扩建了豆腐坊。
他们万也没料到，当年跟着华子粱老小儿他们跑着打篮球的毛小子，初中没念完就把人家姑娘搞怀孕了！
老卢是个实在人，有话照直嘣：“按理说，只要孩子是我家的种，那咱就得认！可是有句话我得说明白，这个刘雅丽可不像她的四个哥哥。好美，能嘚瑟。岁数小不懂事干出丢人事儿咱也能认，我担心将来咱这家庭舞弄不住。”
华子：“那你不想要孙子？”
老卢：“这样行不行。让刘雅丽把孩子生了……”
华子：“卢叔，这话可不该说出口啊。让人家大姑娘把孩子生在娘家，你们光要孩子不要孩子妈？你们要这么办事，不光我，就是蘑菇崴子屯儿人谁能搭理你？你没见孙信义现在什么人性？”
老卢：“你说得对！咱不能没人性。我现在就出去借钱，求媒人！”
华子：“娶媳妇儿的钱，我借给你们。你去跟蔡香萍说，请她当个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