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借着被刺穿的冲力,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任由长枪穿透自己,同时用尽最后力气,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朝着近在咫尺的萧挞凛咽喉,狠狠抹去!
同归于尽!
萧挞凛万万没想到这唐将凶悍至此!
竟顶着透体长枪也要扑杀自己。
胡则只觉胸腔剧痛翻滚,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意识迅速模糊。
他喉头一甜,噗的一声,竟将满口混着内脏碎片的滚烫血水,尽数喷在萧挞凛惊愕的脸上!
滚烫腥咸的血液糊住了视线,萧挞凛大骇!
他急忙松手弃枪,身体狼狈后仰,同时挥臂格挡!
“嗤啦!”
短刃擦着萧挞凛格挡的手臂划过,锋刃切开皮甲与血肉,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剧痛传来,若非他反应神速且胡则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刀已然割断他的喉咙!
胡则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带着那杆贯穿胸膛的镔铁长枪,沉重地栽倒在地,溅起一片血泥。
他独眼怒睁,望向耶律沙逃窜的方向,却已再无一丝神采,只有殷红的血沫不断从口鼻涌出,身躯微微抽搐两下……
“胡将军!”
附近几名黑甲军目眦欲裂,嘶吼着不顾一切冲上来,“快救胡将军!拦住那辽狗!”
萧挞凛被喷了满脸血,手臂受伤,又见唐军疯涌而来,再顾不得取回心爱的镔铁枪。
他猛地一抹脸上血污,咬牙调转马头,朝着耶律沙退却的方向急追而去。
抬头望去,只见李从嘉距离狼狈倒退的耶律沙已不过三步之遥!
龙吟槊正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混乱的空气,狠狠斩落!
耶律沙亡魂皆冒,本能地举起手中黄金弯刀格挡,同时拼命侧身闪避!
“咔嚓,噗嗤!”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与利刃入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龙吟槊锋利的槊刃先是劈断了那柄华贵的黄金弯刀,刀身断作两截坠地,去势稍减,却依旧狠狠砍在了耶律沙的右肩肩胛处!
厚重的王族甲骨被劈开,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一条包裹在锦袍中的断臂带着喷溅的血雨,飞向了半空!
“啊!!!”
耶律沙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剧痛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栽下马背。
但他毕竟是戎马半生的沙场老将,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竟凭着最后一点模糊的意志和常年骑马形成的肌肉记忆。
用左臂死死抱住马颈,双腿如铁钳般夹紧战马腹部,伏在马背上,向着更混乱的后军亡命狂奔!
“丞相!!”
“大王!!”
周围残存的辽军死士目睹主帅金刀断、右臂飞,无不魂飞魄散,发出绝望的悲鸣。
但他们之中最悍勇的一批,反而被这惨状激起了最后的疯狂,十余人不顾生死地扑向李从嘉和踏雪,用身体、用断矛、用一切能抓到的东西,试图阻挡这索命的死神!
“滚开!”
李从嘉挥槊扫飞两人,但踏雪乌骓却被一名倒地辽军死士掷出的短斧砍中了前腿!
“唏律律!”
神骏的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前蹄扬起,险些将李从嘉掀下马背。
.虽未伤筋动骨,但鲜血直流,踏雪马顿时停滞……。
就这么一耽搁,耶律沙已在亲兵拼死掩护下,伏在马上窜入了更深处溃退的人群。
萧挞凛也恰好拍马赶到,挥动不知从何处夺来的一柄长刀,奋力隔开追兵。
李从嘉眼见距离再次拉开,最佳时机已逝,心中怒焰滔天。
他猛地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狼牙箭,弯弓如满月,死死锁定那道在人群中若隐若现、仓皇伏逃的背影,手指一松!
“嗖!”
箭矢流星般追去!
然而,重重人影隔挡,慌乱中箭矢只射中了一名扛着王旗的辽军力士,那面象征辽军主帅权威的大纛晃了晃,轰然倒地,更添混乱。
“追!全军压上!辽帅已败!”
李从嘉收起弓,强压怒火,举槊高呼。
此刻,整个战场仿佛被这一幕按下了崩溃的开关。
大辽数万铁骑,苦战一日,先遭霹雳雷挫锐,再被焚营乱心,又见第一勇士耶律休哥阵斩,勇将萧挞凛败退溅血,早已是强弩之末,士气低迷。
全凭耶律沙的中军大纛和悬赏强撑着一口气。此刻,亲眼目睹主帅金刀断、右臂飞、王旗倒,伏鞍惨嚎而逃,那最后一口气,彻底散了!
“败了!大王败了!”
“逃命啊!”
“回大营!不,往北!往北走!”
绝望的呼喊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辽军战线。
无论是最凶悍的宫帐军,还是各怀心思的部族兵,此刻再也无人恋战。
撤退变成了溃退,溃退变成了逃亡!兵找不到将,将顾不上兵,所有人只想远离那杆恐怖的唐军龙旗,远离那个斩将夺旗、几乎阵斩耶律沙的南唐皇帝!
兵败如山倒!
唐军则士气如虹,在李从嘉的率领下,以及南方吴翰生力军的加入下,开始了全面的、摧枯拉朽般的追击与收割!
踏雪马前腿的伤口虽不致命,但热血与力竭让它发出低低的、痛苦的呜咽,再难疾驰。
李从嘉勒住马缰,望着前方彻底崩溃、如退潮般向北席卷的辽军洪流,以及在其中若隐若现、被死士簇拥着亡命远遁的耶律沙背影,知道穷寇虽可追,但己方亦是强弩之末……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与硝烟的空气,正准备下令各部整队,分批次追击残敌,扩大战果。
就在此时,一阵压抑却锥心刺骨的哀嚎,夹杂着哽咽的呼唤,自身后不远处传来:
“胡将军!胡将军啊!”
“胡兄弟……你醒醒!医官!快叫医官!!”
那声音里的悲怆与绝望,让李从嘉心头猛地一沉!
他豁然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群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黑甲军与胡则亲兵,正围成一圈,有人痛哭,有人徒劳地按压着,空气中弥漫着比别处更浓烈的血腥气。
而在人群缝隙中,李从嘉清晰地看到,一杆乌黑狰狞的镔铁长枪,正贯穿一具倒在地上的魁梧身躯,枪尖深深没入泥土,枪杆兀自微微颤动!
那独眼的头盔滚落一旁,沾满血污的脸庞朝向上方,正是悍将胡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