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拘留所的接待室里,名叫刀德的年轻刑警夹着一份文档走了进来,他将文档翻到其中一页摊开在桌子上,坐在旋转椅里,把文件推到湘等三人的面前。
“这是那个叫沈昙的犯人的信息。”刀德一面说,一面掏出香烟盒,从里面甩出两根来,给湘递去一根。湘推掉了,刀德自己点上吸了起来。
“这个人的口供和他的个人信息基本都能对上。”刀德向空中喷出一口烟雾,“这人今年二十九岁,十一年前人口大普查的时候,他在布伦吾大学就读,读的是医学专业,六年前升为硕士研究生,攻读临床医学,三年前毕业,去了康郡县县医院就业,并在当地定居,没有任何亲属。”
湘将文档拉到眼前,湫和黄娜托萝也凑上前来一起看。湘大概扫了两眼文档,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信息。
“警官,我想知道,昨天晚上你们进入县医院的时候,沈院长的‘祭室’里是什么样的?”
“就一个举办仪式用的场地,办公室改造的,有几张祭坛和一些巫器,你们两个躺在祭坛上,祭坛中心的石台上躺着一个女孩儿,周围的墙上吊着一排人类头骨。”
“头骨!”湘等人大惊。
“是,头骨。”刀德说,“但是都被烤干了,所以没办法验明身份,据这个沈昙所说,这些头骨是那些‘灵魂献祭者’的,里面包括这女孩的父母和哥哥。”
湘和湫的心中一颤。
回想起前天晚上在县医院的时候,丽蓓卡的父母和哥哥还在为丽蓓卡而郁郁,转天就都惨遭毒手,两人心中不由得为这不幸的一家人感到哀痛。
“今天上午,我们查了一下县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发现他们对沈昙的罪行完全不知情,甚至连那个叫丽蓓卡的女孩的事儿都没听说过。”刀德弹着烟灰继续说,“沈昙也说过,他一直在对医院的医生护士们使用消除记忆的巫术,以此保证他的宗教秘密不被发现。”
“这么看来,他只需随便做几个动作,或者念几句咒语,就可以控制一个人的心灵了。”湫说。
“真是难以置信,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湘说。
刀德将两只手交叉放在脑后,仰身躺在转椅的靠背上。“唔,说实话,我上班十年了,见过的邪教狂徒不少,但都是些神棍。但他好像是个例外,见到真正有法力的,这还是第一次……”
刀德凝视天花板出神了片刻后,直起身向湘和湫两人问道:“哎,你们那个时候被他施了巫术,能形容一下是种什么感觉么?”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被施术之前还能记得发生了什么,但到某个时刻起记忆就突然模糊不清了,完全不记得是怎么样被施术的,之后就完全的没了意识。”湫说。
“是的,对于施术的过程完全没有印象。”湘附和道。
刀德“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前方的墙壁,脸拉得老长,好像在想些什么。凝思了一会后,他忽然从椅子上弹起身来。
“哼,看来这家伙真不是一般人。”刀德拾起桌面上的文档,“我得提醒一下这里的警卫,让他们小心点儿。”
“是,您最好提醒一下他们,不要和这个人单独相处,听见他念咒或者看见他的肢体动作都可能让人失去意识。”
“好,好。”刀德将文档夹在腋下,往门口走去,临到门口,忽然站住脚步,扭过头说到:“虽然凶手落网了,但是这个案子还有些地方需要继续查,留个电话吧,万一有需要可以和你们联系。”
说着,他从胸前掏出一个小型记事本和一支签字笔,递给湘,湘接过后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成了,可以了。”刀德收好笔和本子,“走吧,记得带好你们的东西,别忘了你的帽子和围巾,小黄。”
……
从拘留所出来,回到香雪兰医院后,黄娜托萝带着湘和湫,以及茆和菁,一起去看了丽蓓卡。
丽蓓卡的状态还是和在县医院的那天晚上差不多,厚重结实的白色石膏和绷带,紧紧地裹缠住一动不动、苍白羸弱的瘦小身躯。
照看丽蓓卡的是一个女护工,五十多岁的年纪,发丝已经见白。大家来的时候,她正在认真地为丽蓓卡擦洗身体。
护工说,她叫瓦妮卡,在缰矢城福利院工作,有时候也会来香雪兰医院照顾没有家属的重症病人。
丽蓓卡目前还是植物人的状态,不过生命体征已经基本稳定。瓦妮卡说,医生没有查出丽蓓卡有没有什么其它严重的器质性疾病,就是神经中枢损伤非常严重,基本不存在恢复的可能,余生应该都将在床上度过。
瓦妮卡还说,等到丽蓓卡的病情稳定以后,她就送她到缰矢城福利院,在那里照顾她。
“可怜的孩子,为何偏偏她就要受这般委屈唷!”瓦妮卡感叹道。
后来,瓦妮卡和大家聊天的时候说到,照顾丽蓓卡是她亲提的要求。她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在世界末日前三年出生,世界末日期间,她的丈夫为了保护女儿而死去,但是女儿的头还是遭受了重创,导致她的大脑受损,智力不健全,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甚至做很多动作都存在障碍。她独自带着女儿在雪际方舟上生活了三年,眼见快要熬到地球恢复正常,结果一场意外夺去了女儿的生命。
打那时起,瓦妮卡就一个人生活,在福利院里做护工,照顾那些被末世夺去父母的孩子。
“如果我的女儿没有死,现在应该有你们这么大了。”
讲到这里,瓦妮卡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
湫走到瓦妮卡的身边,轻轻搂了搂她的肩。
“谢谢你,孩子。”瓦妮卡说着拍了拍湫的手。
“阿姨真坚强。”黄娜托萝说。
“是被逼成的这个样子。”瓦妮卡说,“老实说,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条命脆得像张纸,说没就没了。”她将手帕卷起来叠好,“我现在就想着,能够活下来,就一定得对得住这条命,对得起老天的选择,所以就想多做点好事。”
“唉,在末世面前,我们没有人有生命的选择权。”茆叹了一口气道,“有时候会觉得,我们才是被末世遗弃的人。”
“我觉得阿姨说的对,既然我们活了下来,就要珍爱生命,不辜负幸存的机会。”湘说。
“对,就像阿姨一样,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能遇见您是他们的幸运。”菁说,“丽蓓卡也一样,虽然丽蓓卡她很不幸,但是能遇到您,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瓦妮卡收起手帕,倾过身,细细端详起丽蓓卡平静的小脸。
“你们别说,丽蓓卡她,还真的和我女儿有几分像哩。”
瓦妮卡说完,布满皱纹的忧伤的脸上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那抹微笑是恬适的,饱含着喜爱的温情。就像是在一片冰封的冬日中升起的暖阳,为身陷寒冰中的丽蓓卡带来了最温煦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