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远在烂泥镇的北山之巅。
陈老头四仰八叉躺在焦土上,浑身冒着青烟。他眯着独眼望向那片虚假天穹,突然啐出一口血沫:“贼老天!躲到轮回里还追着劈?有能耐现出真身,老子跟你过两招!”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咒骂,老天爷轰隆一声,又一道天雷从天上落下。
老人一个懒驴打滚,原先躺着的地方顿时炸开一个焦黑的大坑,碎石飞溅。
“咳咳...”他拄着膝盖爬起来,破烂衣袍簌簌落下黑灰,“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山风卷着焦糊味掠过悬崖。老人望向远处天际——那里,真龙秘境入口的霞光正在缓缓晕染夜色。明日辰时,独孤文龙那小子就要带着妻小躲进去了。
虽说早就断了师徒名分...
但陈老头还是希望,能够看着他们一家安全入住。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他随意在衣襟上擦了擦,蹒跚着走到崖边。脚下烂泥镇的灯火在细雨中明明灭灭。
“可别出岔子啊...”
陈老头看了一眼天空上还在聚集的乌云,他知道,就算明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没办法出剑。因为接下来他要汇聚全身人意真气,去改写这座天下的气运。
“这副身子骨...”他摸了摸腰间空荡荡的酒葫芦,“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赢那些野猪。”
就这样,老头抖了抖焦黑的衣袍,晃晃悠悠地下山去了。
今晚也不知道哪只野猪会倒了血霉。
......
另一边,暮色渐沉的独孤家小屋,窗棂透出暖黄的烛光。木桌上几块煎饼还冒着热气,油葱的香气在屋子里细细地游走。
苏玉儿正被丈夫逗得笑弯了腰,忽然伸手抵住独孤文龙凑近的额头,眼波流转间带着嗔意:“别闹,孤行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砰地被推开。
独孤行跌跌撞撞闯进来,额前碎发都被汗水黏住,大口喘气,简直像撞见了鬼一样。
“孤行,你这是干嘛?”苏玉儿一愣,放下手中针线,叫住他,“跑这么急做什么?”
年眼神飘忽,手指不自觉地扣动着,“没……没事,练、练拳累了...”他偷偷瞟了眼自己的房间门口,身子一点点地往那边挪,想借机溜走。
然未移动几步,整个人突然腾空。独孤文龙拎着儿子后领,像提起一只偷油的小老鼠:“臭小子,鬼鬼祟祟的,跟老子耍心眼?”
独孤行不干了,在空中扑腾,活像只被揪住后颈的猫崽:“娘!爹欺负我!”
苏玉儿急忙起身,瞪了独孤文龙一眼,接过儿子时,指尖在丈夫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记。
独孤文龙揉着手背嘀咕:“慈母多败儿...”
“孩子才多大?”苏玉儿拢着儿子汗湿的鬓发,“该懂的道理,哪日少教了?”随后她转头看向独孤行,板起脸:“孤行,说吧,刚才是怎么回事?跑那么急。”
独孤文龙忽然嘿嘿笑:“不说实话也行。等来年添了弟弟妹妹...”他故意拖长声调,“爹就只带小的去镇上买糖人。”
独孤行撇嘴,根本不吃这套:“我才不稀罕!你爱生几个生几个。”他双手叉腰,气势十足,逗得苏玉儿噗嗤一笑。
独孤文龙气得牙痒,假装要揍他:“你这臭小子,反了天了!”
“你呀...”苏玉儿纤指按住丈夫手腕,转身将儿子拢在身前,月光透过窗纸,在她眉间映出浅浅的忧色:“跟娘说实话,方才遇见什么了?”
独孤行看着娘严肃的表情,突然泄了气,鞋尖在地上画着圈,支支吾吾道:“其实……我在断崖练拳时...陈老头的纸鹤突然撞到我鼻子上。”他越说声音越低,“我以为是老家伙戏弄我,就...就给了它一拳...”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结果纸鹤里传来雷声...”少年突然抬头,“还有老头子的惨叫!娘,我不会真把天雷引过去了吧?”
苏玉儿一愣,望向独孤文龙。
独孤文龙猛地站起,椅腿在木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其实他也是倍感意外,陈老头居然会跟过来。
“孤行。”苏玉儿轻轻按住儿子的手,“那纸鹤现在...”
“在崖边松枝上挂着呢!”少年抓起块煎饼就塞进嘴里,“我吓得都没敢...”
话未说完,独孤文龙已经推开木门,夜风卷着落叶灌了进来。
“我去院子转转。”
他衣袍一闪,便融进了浓稠的夜色里。远处传来老鸦嘶哑的啼叫,证明他已经跑远。
独孤文龙离去后,苏玉儿取来湿帕子,轻轻擦拭着儿子额前的汗渍:“行儿,那位老前辈...是从何时开始寻你的?”
少年鼓着腮帮咀嚼,油星子沾在嘴角:“自打在小玉峰遇见后,那陈老头的纸鹤就阴魂不散。”他忽然压低声音,“娘,上次那纸鹤还上次还偷看我解手...”
“咳咳...”苏玉儿以袖掩唇,眼里却漾起涟漪,“你唤他陈老头?”
“是他非要我这么叫的!”独孤行掰着手指细数,“说什么‘老头二字最配白胡须’,还总念叨些‘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怪话...”
苏玉儿听了,忍不住笑出声:“这倒符合师父的性格,怪里怪气的。”
这时候,独孤文龙跑了回来,推门进屋,带着一股夜风:“玉儿,没发现师父留下的纸鹤,应该是飞走了。”
苏玉儿并不感到意外,陈老头为人向来如此:“对了,孤行,那陈老头这次跟你说了什么?”
独孤文龙闻言挑眉——玉儿素来恭敬,何时也学起这“陈老头”的称谓?
独孤行迷迷糊糊地说:“他说老头老说些怪话,啥命中注定的命数啥的,其他的我忘记了。不过被雷劈倒是真的,听着挺惨。”
苏玉儿眼波流转,望向丈夫时,发现他也在沉思:“文龙,师父他...究竟是何意?”
独孤文龙摇头苦笑:“那老家伙向来神神叨叨,或许是见孤行筋骨清奇,存心戏耍罢了。”
苏玉儿却愁眉不展:“但愿如此吧。”
独孤文龙见苏玉儿这般情状,上前半步,掌心隔着素纱轻抚其肩膀:“怕什么?天塌下来,自有我这把剑顶着。”
苏玉儿仰面时,微微颔首,唇边绽开一抹浅笑,却似那雨打海棠,强自舒展。独孤文龙眉梢一挑,突然坏笑一声,俯身便将佳人拦腰抱起。
“哎——”
未及反应,她整个人已被拦腰抱起,“文龙!”素手抵在他胸前,玉颊生霞,“快放我下来...”说话间,那几缕散落的青丝拂过香腮。
独孤文龙低头时,故意让呼吸扫过她耳垂:“玉儿,今晚咱们得给行儿添个妹妹!”说话间他坏心地在纤腰上掐了一把,果然听见一声呀的娇笑。
怀中的温香软玉顿时僵住,一边躲一边笑骂:“你这人,孤行还在呢,瞎闹什么!”
独孤行站在一旁,早已见惯这般情景,此刻只是默默抓了块油饼叼在嘴里。临关门前,少年刻意把木门撞得震天响:“我啥也没看见!”
门扉合拢的刹那,独孤文龙忽然低头,在妻子耳畔轻吹了口气。苏玉儿正要嗔怪,整个人已被横抱而起。转入内室,足尖轻点便将房门带上。
“玉儿,这回可没人打扰我们了。”
“嘻嘻,别闹啦...”
“玉儿,咱们给孤行再生个妹妹。”
烛影摇红间,但见罗帷轻颤,隐约传来棋子落枰般的清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