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中一旦有了成见,那便会成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若是想要跨越那座鸿沟,就要比别人多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来证明自己。
谢子恒心中了然,这样的情况他早有所料,却是不想承认。
如今被参秀程一语道破,他却不得不承认了。
姓谢这个姓氏,既是他的踏脚石,也会是他的枷锁。有它在,他注定今生难以飞高。
不过那又怎么样?
能为一方百姓请愿,也算是为国为民了。将来哪怕永远止步于此,这辈子也是尽够了的。
越是往上,要面对的危险反而越多。机遇和危险总是并存的,官做得小一点,危险也少一点。
若是闲了,正好可以多陪一陪家人也是好的。
一辈子幸福的途径很多,不是只有高官厚禄才叫成功。父慈子孝,家宅和谐那也是了不起的。
而乔云儿,在第二天,便也把清河县和上河村的事都与墨儿说了一个遍,甚至是自己亲自让人杀了乔家成的事也尽数告知了出来。
“墨儿,虽然他是我们的生父,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甚至是半点不顾及我和娘的性命。
当初的事,就算没有娘的死,我一样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些话,我现在就与你说得明明白白,就是不希望你从别人口中带着揣测又或者是挑拨的听到。
今日,我与你交代清楚了,自是也不怕你恨我。
你是咱们二房唯一的男丁,你要恨我要怪我狠毒的话,我也无话可说,那些事儿,做了就是做了,我从来都不后悔,也不存在什么愧疚不愧疚的。
现如今,他的骨灰我放在白灵寺庙内,你若是想要让他入土为安,便自去白灵寺庙取了吧。”
墨儿听着他的话,沉默着好一半天没有说话。
当初他知道消息后迟迟不可肯从岭南回来,一来是因为天气渐冷,不是很方便上路。
再者,还不是逃避着不太想面对这样的事。
他今年才十四岁,家中竟是遭遇这样的人伦变故,一时间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站在乔云儿的立场上,一个千方百计要害自己的父亲,联合着外人差点害得她一尸两命,这样的人实在该死,似乎乔云儿也没有做错什么。
但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自然是不想自己的父亲死的,无论他犯了什么样的错,做子女的总觉得至少不该要了他的命。
可是这样的话他没有办法对乔云儿说,他开不了那个口。
因为若非是谢子恒及时赶到,若非是她身上藏了武器,死的人就会是乔云儿和她腹中的孩子。
那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是乔家成带着人亲自找上门的……
是他活该。
墨儿闭了闭眼,才要走出去,却又鬼使神差的转身一把抱住了他。
“姐,是我不好。要是我不生出去游学的心思,要是我在家中好好看住他,这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
姐姐也不用莫名其妙的遭受那样的苦,娘也不会……
不怪你,也不怪大姐姐,更不怪外公外婆,杀人本就该偿命,强夺人妻也是罪不可赦的。
要怪只怪我考虑事情不周到,明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没有多留心眼在家看好他。”
他一边说着,抱着她竟是泣不成声起来。
最终,墨儿还是回了清河县去把乔家成的骨灰从白灵寺取了出来。
他没有将他葬到乔家的祖坟里,只是像杨氏一样,重新找了一个风水较好的地方,喊了禅师简简单单的做了一场法事便将他草草安葬。
而后又各家亲戚那里都走了一遍。
特别是杨家,这件事他们没有什么过错,乔家始终是欠了杨家一条命的,就算乔家成死了,杨家的女儿也回不来。
而墨儿作为杨氏的儿子,自是要亲自上门去将这门亲戚再度认了下来。
而后又去了武家看了乔灵儿,见她神情憔悴,也听乔云儿说起了她的处境,终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后宅女子生存,总要靠着自己的手段去谋生的。自己若是想要为自己的姐姐撑腰,便只能等着自己将来出息了才能办得到。
现在他没有办法借着乔云儿甚至是巧绿儿的势为她多说什么。
拜访了武家之后,他便又回到家中同乔绿儿他们待了一段时间便又回了府城去。
求学之路还是不能停,如今父母不在,他留在家里似乎也觉得寡淡。
最后在参秀程的建议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府城的书院求学。
留在湖州求学也好,家中如今是乔绿儿和顾长清撑着,他不走远,有了事回去也方便。
最终,他没有选择仕途,而是像参秀程一样,做了一方名师。
家庭变故让他感悟颇多,他也算是在巨大的打击中领悟出了许多道理出来,才能在一夕之间长大,知道自己想到的是什么。
而谢子恒这边,在参秀贤的辅佐之下,到年底的时候,也才算是将湖州府的上下重新组织起来。
但是他三年的考核之期已经到了头,圣上也是怕谢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以还是把他调离了湖州府。
只怕他这一辈子,只要一日在朝为官,便再难有重回故土的可能。
但是这又有什么的,既然谢家已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之中,那就让它消失的彻底一点,
这个恩怨纠葛的地方,离了就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后来他的为官之路显然也如参秀程说的那样艰难。
虽然圣上为表现自己不是那等兔死狗烹之辈,给他的机会也不算少,但是他与同僚之间难相处这一点却是让他受了不少阻力。
后来,仕途受挫的他,在与乔云儿商量后,毅然辞去了在京中为官,只是请求到地方去上任。
这就意味着他主动退出了接近大周核心权力。
像谢子恒这样的人才,是大周需要的,但是他毕竟姓谢,用起来始终多有不便。
虽然觉得遗憾,皇帝却还是大手一挥,欣然同意了他的请求。
而乔云儿面对京城的繁华,也是丝毫的不贪心留恋,在这个出门一大把皇亲国戚的京城,出门交际总是让她低眉顺眼,伏小做低的,她也觉得腻烦得很。
所以谢子恒要去地方上任,她是比谁都高兴的。
在小安儿十岁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怀孕的乔云儿再次迎来了她的二宝闺女。
夫妻两个疼的如珠如宝,一直娇宠着养大。
后来,安儿在参秀贤自小的培养之下,于十八岁中了进士,比着他爹谢子恒似乎是差了那么一点,毕竟当初谢子恒也没有参秀程这样的名师指导,却也能在十八岁之年考中。
安儿中举后,谢子恒也并未在仕途之上给予他多少支持,做够了官的他,正当壮年的时候便找了个身体不好的由头辞了官,领着乔云儿回了三河镇老家过安静的日子去。
他是知道乔云儿一直想过简单的日子的,就像她未曾出嫁的时候,在村子里摸虾抓鱼,而后自己美美的亲手做上一桌美食,喊上三五个亲朋好友一起品尝。
前二十年,乔云儿陪着他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为着一方百姓殚精竭虑。
接下来,他便陪着乔云儿在这山水之间,做一田舍翁,自由自在,只为他们自己而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