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陆长平在心中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 如果此人确实如她自己所说,只是个过客,过段时间就会离开皇城。那既然不是敌人,也没什么威胁,那就随她去。但如果她有什么目的……”
陆长平皱着眉:“那倒也是无需担忧,即便是真有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我一个总旗,而且还是快要升职的人,加上鸦等小只的帮助与皇帝信任,难道还害怕一个云游的医生?。”
想通了这一节,陆长平的脚步轻快了几分。
就这么带着三个手下,大步走进酒楼喧闹的大门……
……
……
……
七日后。
皇宫,奉天殿前。
红毯如血,铺陈十里。
从午门一直延伸至大殿的最高阶。
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万道金光,与漫天飞舞的彩带交相辉映。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喜庆之中。
今日,是乐安公主大婚。
是整个周朝的大喜日子。
而婚礼的对象,也就是驸马,正是陆长平!
一条红绳系两端。
陆长平身着大红色的蟒袍,腰束玉带,更显身姿挺拔,英武不凡。
他就这么站在大殿门前,牵着红绸的一端。
红绸另一端,是一只白皙如玉的小手,紧紧攥着绸缎,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乐安公主头戴凤冠,珠翠摇曳。
大红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那微微颤抖的身躯。
“吉时已到——!”
司礼太监扯着嗓子,一声尖细高亢的唱喏,沉重的宫门轰然洞开。
“一拜天地——!”
陆长平转身,与乐安并肩而立,对着那浩渺苍穹,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对着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以及一旁满眼含泪、笑得合不拢嘴的周贵妃,重重叩首。
皇帝今日一身明黄龙袍,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笑容,频频点头,目光在陆长平身上停留许久,满是赞许与欣慰。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
陆长平看着眼前那被红盖头遮住的人儿,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情与责任。
这一拜,便是许下了终身。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最后一声唱喏,大殿内外瞬间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
宴席摆满了整个御花园,流水席一直排到了宫门外。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香四溢。
所有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汇聚在那位身着红袍的新郎官身上。
“啧啧,这陆长平,真是一步登天啊。”
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端着酒杯,眼神复杂地感叹道,“听说他出身微寒,并非什么世家大族之后,怎么就能娶到陛下最宠爱的乐安公主?”
“这你就不懂了吧?”
旁边一人立刻接话,脸上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精明,“家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家世算个屁!你知道这陆长平做了什么吗?无影盗案,梦魇案!两个难案大案,可都是他破的!
最主要的还是那梦魇案,那可是连三法司都束手无策的惊天大案,硬是被他一个人给破了!还救了三皇子和乐安公主的命!这等能力,这等功劳,别说是个驸马,就是封侯拜相也是迟早的事!”
“嘶……原来如此!这陆长平,还真乃神人也啊……”
周围的人听得连连点头,看向陆长平的目光中,那份嫉妒少了些,多了几分敬畏。
宴席另一桌,气氛则更加热烈。
秦王满脸通红,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里端着一只巨大的酒樽,正唾沫横飞地对着周围一圈官员吹嘘。
“你们知道吗?这位驸马爷陆长平,本王那是早就认识了!”
秦王打了个酒嗝,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想当初,梦魇案刚发的时候,所有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只有本王!一眼就看出了陆总旗的不凡!当时我就跟他说,‘长平啊,这案子非你莫属!’,然后就亲自找了皇上,推荐了他!结果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自己这话也不算假。
自己当时,是有推荐陆长平的。
只不过。
是在陆长平被皇帝发现之后,再进行的推荐。
但这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不是?
周围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都很震惊?
秦王环顾一周,更加自得。
“而且啊!”
秦王继续说,他显然已经喝高了,大着舌头不断吹嘘,“在破案的关键时刻,那也是本王在旁边给他出谋划策!我们俩那叫一个……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那就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忘年交!本王跟他是铁哥们!”
“王爷!王爷您喝多了!”
就在秦王准备继续吹一会,说一些根本不存在的“自己的英勇事迹”时。
刘侍郎满头大汗地挤了进来。
他一脸尴尬地对着周围的同僚拱了拱手,一边用力拽着秦王的胳膊往外拖,一边低声劝道:“王爷,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您少说两句,陛下还在上面看着呢……咱们去那边醒醒酒,醒醒酒……”
“我不走!我还要跟他们说说我是怎么力排众议支持长平的……刘鉴你别拉我!”
秦王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一桌子忍俊不禁的宾客。
不远处另一张桌子上,张百户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花生米,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但他那双微眯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张大人,听说这陆驸马,当初可是您手底下的兵?”一名千户端着酒杯,满脸堆笑地凑过来敬酒。
“那是自然。”
张百户将花生米抛进嘴里,嚼得嘎嘣脆,抿了一口酒,才悠悠开口,“这小子刚进锦衣卫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这池子太小,养不住这条真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一圈竖着耳朵听的锦衣卫同僚,声音稍微拔高了几分。
“还记得之前的‘无影盗’案吗?那时候,赵克手下那个叫王承德的,带着一大帮人,在那儿阴阳怪气,说陆长平是愣头青,肯定破不了案,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张百户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只有我!当时我就站了出来,我就说了一句话:‘这案子,除了陆长平,没人能破!’为了支持他,我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啊!
结果,这小子,还真没负我所托,即便那王承德,想找这小子的麻烦,但我也还特意去找了户部和礼部的两位侍郎大人,让他们给这小子作证!结果怎么样?那王承德的脸都被打肿了!”
“高!实在是高!”
周围的人立刻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张大人果然是慧眼识珠!要不是您当初力排众议,咱们锦衣卫怕是就要错过这么一位绝世天才了!”
“那是,我看人的眼光,向来没错过。你们就等着看吧,咱们的陆总旗,还有以后呢!”
张百户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接受着众人的吹捧,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虽然自己没有自己说得这么牛。
但当时,自己孤身一人去支持陆长平。
也算是厉害了吧?谁还能有我厉害?
哈哈!
所有与陆长平相识的人。
今晚几乎都异常高兴。
与陆长平关系越近的人,也就越受重视。
毕竟,眼下陆长平虽然还只是总旗,但也同时,已经成了一驸马。
这个身份可不一样。
只要有这个身份。
那陆长平,可就是皇家自己人了!
完全称得上一句皇城新贵。
自然人人都想巴结。
而更外围的一桌上。
李默、赵虎和清颜三人,也正被一群平日里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们的小旗、总旗们团团围住。
“李哥!赵哥!清颜姐!来来来,满上满上!”
“以后还得仰仗几位哥哥姐姐多提携啊!”
“是啊,三位,跟我们说说驸马大人的事吧!”
“对啊,我们都想听!”
赵虎那张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激动的。
他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大着嗓门说道:“好说!”
而后,他便开始讲述起来:“想当初,我们被分到陆总旗……哦不,陆驸马手下的时候,心里也犯嘀咕,觉得这新来的能不能行啊?可后来一接触才知道,我家大人!那本事,真不是盖的!跟着他,那是我们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赵虎是完全打开了话匣子。
但他也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旁边李默虽然没赵虎那么夸张,但眼角眉梢也全是笑意,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是啊,陆大人对我们没得说。这不,我们的旧伤,都是陆大人请人治好的。”
“哎哟,几位真是好福气啊!”
旁边的人听得那叫一个酸,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红了。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冷板凳”小队,如今竟然成了整个锦衣卫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那个……李哥,待会儿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陆驸马?哪怕是敬杯酒也行啊!”
“是啊是啊,我们也想瞻仰一下驸马爷的风采!”
一群人围着三人,又是敬酒又是说好话。
李默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感慨。
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今天这份风光,这份被人重视的感觉,可全都是那个男人给的。
……
……
……
皇宫里。
可谓是热闹了大半夜。
等到夜色渐深,喧嚣的宴席才终于慢慢散去。
陆长平作为驸马。
自然也不能不理会宾客。
同样是在宴会上,陪客陪了许久。
一直到宾客散尽,才在宫人们的带领之下,往今晚,对他这个新郎官来说,最重要的地方走来。
一处挂满红灯笼的宫殿前。
陆长平挥手让宫人们退下。
“呼!”
轻轻一呼,身上与体内的酒味酒精,便已经被他呼了个干净。
接着,陆长平走到门口。
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雕花的木门。
“吱……”
木门轻摇。
屋内红烛高照,龙凤呈祥的喜被铺满了整张大床。
乐安公主正端坐在床沿,头上的红盖头早已被挑去,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庞。
在摇曳的烛光下,她美得惊心动魄,就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桃花。
陆长平看着坐在床上的人儿,缓缓迈步走了进去……
“乐安……”
陆长平轻轻喊了一声。
“长平哥哥……”
乐安同样轻轻喊了一声。
她抬头,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笑意和活泼的杏眼里,此刻却带着一丝明显的紧张与羞涩。
陆长平走上前,坐到床边,轻轻牵起少女的手。
入手滚烫。
乐安的小手在微微发抖,掌心里全是细密的汗珠。
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
“别怕。”
陆长平在她在身边坐下,并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伸出大手,将她那只滚烫的小手完全包裹在掌心。
他的手指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动作轻柔而有节奏,就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我在呢。”
陆长平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乐安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节奏,原本狂跳的心脏,奇迹般地慢慢平复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舒了出来,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放松。
她抬起头,看着陆长平那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睛,脸上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嗯。”
红烛摇曳,光影交错。
陆长平俯下身,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
……
……
宴席散去时。
太监们便抬着软轿,将昭阳公主送回了的宫殿。
她今天,并没有回自己平日居住的寝宫。
而是到了之前在后宫中,她第一次与陆长平秘密会面,也是她亲手将《踏雪有痕》秘籍交给陆长平的那个偏殿。
没有点灯。
昭阳公主遣退了所有下人,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间里。
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玉雕。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映照出两行无声滑落的清泪。
这个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天那个男人的气息,残留着那一刻心跳加速的悸动。
可现在,那个男人,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彻底黑透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下人们请安的声音。
“见过贤妃娘娘。”
“昭阳怎么样了?”一个温柔却带着担忧的女声响起。
“回娘娘,公主殿下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也不让人进去伺候。”
“唉……你们先下去吧,本宫去劝劝她。”
脚步声停在门口。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昭阳,是母妃。”
贤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带着一丝无奈和心疼,“母妃懂你,母妃理解你心里的想法。”
屋内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贤妃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你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孩子,母妃是过来人,有些话不得不说。”
“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后悔。母妃建议你,如果实在放不下,就努力一把,试一把吧。”
“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起码要说出自己的心意,别让自己将来想起来,全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