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擎苍接到周晓燕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温栋梁一家真走了?”
周晓燕说,“是的,真走了,你也不敢相信是不是?我以前听小馨说起她的家庭,以为她弟弟是个不知感恩的吸血鬼,自私自利又目中无人,不过这次他真让我刮目相看,为了他老婆,直接跟亲妈闹翻了。”
顿了顿,又感叹道,“不过他儿子也挺让我惊讶的,竟然愿意跟着温栋梁和张琳琳回老家,你是没看见,谭玉秀一下子就没精气神了,也是,疼了好几年的大孙子,竟然不待见她,搁我我也心碎。”
厉擎苍站在落地窗前,闻言挑了挑嘴角,他的手指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半晌道,“好,我知道了。”
周晓燕问,“厉总,这一家子给我的感觉翻不出什么浪花啊,你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万一养成了白眼狼——不对,他们本来就是白眼狼,万一变成狗皮膏药怎么办?到时候很麻烦的。”
厉擎苍笑了笑,说,“这个问题,昨天小馨也问我了,虽然她没说的这么直白,但我知道她就是担心这个,我告诉她的答案是,当一个人足够有地位,许多麻烦是缠不到身上的,尤其是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人物。”
周晓燕愣了一下,正要高呼威武,就听到厉擎苍又道,“不过,这是为了让小馨安心,而说的漂亮话,我可以跟你说实话。”
他微笑着,看向窗外的目光却冷厉非常,“那就是,我不会让他们有缠上我的机会,他们的利用价值用尽之时,就是他们兑换完未来的时候。”
顿了顿,他又对温栋梁的行为给予了肯定,“温栋梁这个时候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对他来说,是正好踩中了大奖的好事,不然,他们一家子会跟谭玉秀和温老三一样,落到一样的下场。”
周晓燕听的后背凉凉的,虽然不知道厉擎苍到底准备了什么后手,但老实说,这种感觉还蛮好的。
果然,人们不是憎恶特权阶层,而是憎恶特权阶层不是自己。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周晓燕突然说,“等一下,厉总,他们好像要出去。”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就是温老三和谭玉秀。
温栋梁才刚带着老婆孩子离开,谭玉秀原本在屋里emo,这才半个多小时,怎么突然要出门?
周晓燕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
她没挂电话,把手机揣兜里,大步走出去,装作惊讶的样子问,“夫人,先生,你们要出去啊?”
谭玉秀冷着脸“嗯”了一声,温老三可能觉得场面有点僵,笑着解释了一句,“出去逛逛。”
被谭玉秀狠狠瞪了一眼。
周晓燕仿佛没看见,问道,“那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好提前准备。”
谭玉秀不等温老三开口,就硬邦邦的道,“不用准备我们的晚饭了,我们不回来吃饭。”
周晓燕心头一动,点了点头说,“好,那你们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看着谭玉秀和温老三离开的背影,周晓燕又回到房间,把手机放在耳边,小声道,“厉总,厉总,你还在吗?”
厉擎苍似乎是在交代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有人专门盯着他们俩,出去之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只要关注他们在家里说的话。”
周晓燕说,“好的。”
挂了电话,她想了想,给温馨打了个电话。
这会儿温馨那边正是早上,接到周晓燕的视频,温馨点了接听,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晓燕,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温馨一边把早餐端出去一边问。
周晓燕扁了扁嘴,“小馨,我想抱抱你。”
温馨不解,“怎么了?”
周晓燕把这两天家里的事跟她说了一遍,温馨有些讶异,“温栋梁就这么走了?”
周晓燕点了点头,“谭玉秀真挺不是东西的,我一想到你年轻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妈,就替你委屈的慌,要不是摊上这样的家庭,你现在得过得多幸福啊。”
温馨看她说着说着竟真的红了眼睛,连忙故作轻松的道,“你别哭啊,我现在也挺好的,不是吗?要不是做了保洁,遇到了诺诺,我又怎么会认识擎苍呢?”
周晓燕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你要是当初没辍学,如今靠自己又是另一番天地,唉,命运无常,幸好厉擎苍是个靠得住的人。”
温馨笑笑,并不觉得遗憾,“人生在世,总是没那么圆满的,小满胜万全,我现在已经知足了。”
“你要是在国内就好了。”周晓燕是真心疼温馨,“我真想抱抱你。”
温馨笑道,“过几天就回去了。”
这边两人说着话,同一时间,冯恩泽那边向厉擎苍传去了消息。
“厉总,他们出门之后,先是溜了个弯,然后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面有几家还没有搬走的居民,都是独门独院的,我们的人跟上去太明显了,只好在外面守着。”
厉擎苍神色平静,“不着急,先盯着,还没到时间。”
“什么时间?”冯恩泽一时没明白过来,“要是他们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付贤龙没准就在里面,现在不冲进去抓个人赃并获,以后再逮不住他怎么办?”
厉擎苍淡淡的道,“想想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冯恩泽一愣,随即惊了,“各国代表首脑会议今年第一次在华国举行,难不成您是想……”
厉擎苍弯了下嘴角,声音依旧淡淡的,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既然付贤龙要跟我不共戴天,那我自然奉陪,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再过几个月就是首脑会议了,过几天巡查组一定会来榕城,到时候只要引巡查组对他有所关注,剩下的事我们不用管,自会有人把他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这些年在榕城一路往上爬,屁股总会有些痕迹。”
冯恩泽明白了,“我会尽可能多的拿到证据,争取一下子把他摁死,不让他有还手之力。”
厉擎苍挂了电话,站在窗前,恍惚间想起很多年以前,风和日丽,他和付贤龙去踢球。
那时候少年意气风发,单纯快乐,想一辈子做好朋友,永远一起踢球。
什么时候开始,互相往对方身上开枪,变得这么不留余地了呢?
他不知道付贤龙是怎么想的,但他,直到今年才真正的对付贤龙动了杀心。
以前总是念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付贤龙又伤了腿再也不能踢球,所以厉擎苍对付贤龙退让很多。
直到今年,先是发生了许诺这件事,这几天他又发现了付贤龙以他的名义买地建房,使用劣质材料,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他骤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的退让和纵容,是在助纣为虐。
想想当初,付贤龙刚伤了腿回到国内的时候,只有能力做一些小打小闹的事,后来在他的一再纵容之下,付贤龙打造出来了自己的暗黑产业链。
这些产业,涉及到了太多无辜的人。
是他的松懈,让榕城长出了这么大的一颗毒瘤。
那么现在,也该由他亲手把这颗毒瘤割掉。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一星期过去了。
这一星期里,榕城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普通人挣扎着早起上班,挣加班费,下了班去超市逛一圈,简单快乐的生活。
没有人意识到,榕城正在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随着督导组和巡查组的相继到来,榕城上层惶惶不安,能爬到高层,谁的屁股都有屎,无非是多一点少一点的问题,谁也不知道这把铡刀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又会在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身上。
郊外的一套大别墅里,付贤龙看着面前的助手,面无表情的问,“还是没有温馨的消息?”
助手摇了摇头说,“没有,查遍了整个华国,都没有找到痕迹,不知道厉擎苍到底把她送到哪里去了。”
付贤龙摇摇头,“或许已经在国外了。”
助手不解,“可是出入境没有任何痕迹。”
付贤龙皮笑肉不笑,“厉擎苍做事,没有痕迹才是正常的,他这个时候把温馨藏起来,恐怕是想大施一番拳脚,怕我报复到温馨身上。”
助手一听这话,脸色突变,“啊?厉擎苍要对付您了吗?”
付贤龙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我在榕城扎根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在国外发展的时候,我就在榕城扎根,发展到现在,早已经不是轻易能动的大树。厉擎苍已经错过了砍掉我最好的时候。”
助手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不说别的,光榕城那些高层,八成都被付总拿下了,那些人一定会保付总的。
就算厉擎苍是神仙,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保一个人。
想到这,他松了口气。
他是这几年才提拔到付贤龙身边成为得力助手的,在此之前,他只是负责处理一些明面上的事,一直以为自己从事的正经工作,直到几年前,他为付贤龙挡了一刀之后,付贤龙向他掀开了这份工作的真面目。
这几年,他为了钱,没少跟着付贤龙做伤天害理的事,要真的被清算,他也是绝对跑不掉的。
付贤龙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指夹着烟,却很久都忘了抽,他目光没有焦点的看着侧前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手指被烟灰烫到,他才骤然回神,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他真是老了,竟然为了温馨一个女人,变得魂不守舍了。
一个女人而已,本不值得他费这么多心思。
等搞死了厉擎苍,温馨根本就无路可逃。
想到这,他又高兴了一些,对助手道,“虽然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一些危险的因素还是要提前排除。”
助手连忙道,“付总,放心吧,该捂嘴的都捂上嘴了,就只有一个cindy,m国被她跑了一次,抓住之后又被她跑了一次,目前刚得知她的藏身地点,已经有人过去处理她了,这次直接不再留活口了。”
付贤龙“嗯”了一声,“对这种不肯忠诚于我的女人,确实没必要再客气,你们看着办吧。”
与此同时,m国洛杉矶远离市区的一处房子。
暴雨如注,周芷仪站在房子里往外看,她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里。
记忆里,还是小时候才有这么大的雨,那时候她住在乡下,看着院子里被雨水溅起的泡泡,只觉得好玩,并不懂雨下的太大屋里滴滴答答的漏雨,父母拿着家里大大小小的容器到处接雨的无奈。
如今她长大了,再也不用住漏雨的房子了,可是爸妈早就不在身边了。
上周她终于彻底摆脱了付贤龙的视线,拿回了自己藏的最深的一处财产,连m国能信任的那个朋友都没再联系,整个人人间蒸发一般躲进了这个房子里。
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一点风声都不能漏出去。
也许在这里躲一两年,付贤龙会彻底忘掉她,她就可以重新生活在太阳底下。
突然,身后一道黑影猛的向前。
周芷仪猛的往旁边一闪,看到了一个蒙面黑人,高高举着泛着寒光的大砍刀,狠狠地朝她砍下来!
周芷仪瞳孔猛缩,为什么?
为什么她都躲在这里了,付贤龙还是能找到她?
这些人,像蚂蚁,像苍蝇,像跗骨之蛆。
逃不掉,她怎么都逃不掉……
周芷仪躲不过有专业训练背景的杀手,她脑海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小时候的夏天,燥热的空气被吱吱呀呀的电风扇划成一片片,母亲给她扇着扇子,在聒噪的蝉鸣声中渐渐入眠。
鲜血喷洒在玻璃窗上,窗外电闪雷鸣。
国内,宛城。
周少川猛的从睡梦中惊醒,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很难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做了个噩梦,却已经忘记了噩梦的内容,心慌却带出了梦境,仿佛心脏的位置缺失了一块。
他打开床头灯,点了根烟,颤抖的手逐渐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