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缘一到来之前的夜晚,猫太郎来到你的房间拜访你。
“咚咚咚。”
你推开纸门向外看去,就看到猫太郎拿着清酒和酒杯,另一只手指向院子里摆好的桌椅:
“陪我喝酒吧岩胜。”
你也正好心烦意乱,因此没有拒绝。
坐到桌边,猫太郎为你斟酒,他那张总是流露情绪的娃娃脸,此时像是蒙了一层雾霭,破天荒地显现出迷茫与沮丧来。
他将酒杯推给你,之后就是低头,用沉稳的声音和你道歉:“对不起!”
你:“……不用。”
猫太郎还是低头:“白天对你那样,在众人面前对你发脾气,说了伤人的话……对不起。”
你还是说:“不用。”
生死面前,口角之争显得无足轻重。
而且,其实猫太郎说得没有错。
“我没有开斑纹,因为内心隐约觉得……开了斑纹后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所以就一直压抑下来——你说得没错,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被指责的你的确有疏漏之处:
“这样的预感,在开斑纹之前,应该和大家进行说——”
“别这么说!”
抬头的猫太郎高声打断了你的自白,他皱着眉头,以罕见的闷闷不乐却严肃的脸,认真表达自己的观点:
“武士想要变强,斑纹这种东西,是因为变强了才会开启,我们就一定会开——除鬼是危险的事情,想要在和鬼的战斗中活下去,活下去的人就是强者,那么就应该拥有斑纹,无论你有没有将顾虑事先说明,大家都会走上现在的道路……”
“没有领悟到呼吸法的我,在与鬼交战的时候就会死;没有斑纹的我,在与鬼交战的时候就会死;会在年满二十五岁时死去的我,没有这一切,在年满二十五岁之前就会死。”
“白天我责怪你,其实责怪的是那个笨蛋的自己——但是那也太惨了,人都要死去了还要责怪自己什么的,所以我下意识逃避了,反倒将怒火倾斜到你身上……”
“啊呀!还好当时缘一不在,不然他一定会当机立断阻止我,然后我们就会打起来——那家伙打人超级痛的,那么现在的猫太郎就会是伤痕累累还对继国兄弟满怀愤怒与仇恨的猫太郎……”
说到这里,猫太郎端起酒杯,将酒水倒进嘴巴里。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抬起头,认真看着你:
“不要总是责怪自己啊岩胜!这样生活是很累的。不幸的事情那么多,如果全部都归到自己头上,那么我就是这世上顶顶不幸的人,连存在都是错误;所以……虽然这样做不好,我会责怪别人呢——出现了不幸,一定是那家伙的错,是神明的错,是这个不幸的世界的错——虽然我有时候会忘记这么做,但是将这些东西偶尔抛下,会连呼吸都轻松一些!”
你:“……”
简直莫名其妙。
在你的推测之中,最多只有半年寿命的猫太郎,如今竟然正在一本正经地劝慰着还有许多年寿命的你。
这是什么人间滑稽剧啊?
你连此时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有些拿捏不准。
于是只好一脸空白。
猫太郎还在继续:“而且,仔细一想,还好你可以长久地活下去,那么阿蓼和孩子,在我之后,至少有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你:“你没有和主公说吗?”
猫太郎摇头:“没有。”
“白天的时候,主公和你……”
“主公温柔地安慰了我,说了一些……让我想明白的话,刚刚我和你说的,有一些其实是主公告诉我的——产屋敷家的孩子真可怕,明明年纪比我小,却想得通透得多——命不久矣这样的事情,他从出生起就有体会,他的孩子尡哉少爷也是,让我大吵大嚷的不幸,在他们看来,是从出生开始就需要尝试和解的课题……”
你:“……”
猫太郎从怀里掏出一袋钱,放在桌上,推向你。
你看向他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神空前认真。
此时的猫太郎,太不像是你印象里的猫太郎了。
他告诉你:“这个……是原本就打算这次来还你的钱——阿蓼和我的婚礼不算隆重,但是她很高兴,所以我也很高兴,她一直让我好好感谢你,可是想到欠了你的钱,我就不敢见你,努力除鬼,终于攒到还钱的份,我才过来——结果还对你发脾气,阿蓼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责怪我……”
你没有收下。
对花钱没有定数、也从无储蓄习惯的猫太郎来说,在瞒着主公的情况下,能攒下这笔钱一定是件不容易的事,何况他如今已经有家业,对你来说可有可无的钱,对他来说未必如此,所以你将钱袋子又推了回去:
“你已经有妻女,你结婚时我没有表示,孩子出生时我没有表示,这个就当做是贺礼了。”
猫太郎还是摇头:
“不,阿蓼告诉我,一定要还给你。”
你:“……”
你认真打量着眼前的猫太郎。
他继续说道:“因为岩胜是我很好的朋友,所以才不能在最容易理清的财务上随意糊弄——越是珍贵的感情就越要精心维护,只有这样,感情才能持久。”
这不像是猫太郎能够说出来的话。
你怀着怪异的心情询问他:“这是二尾夫人说的?”
猫太郎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二尾夫人”指的是谁,他立刻红着脸,又倒酒喝了一口,掩饰性地嘟囔:
“阿蓼比我聪明得多,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吧!”
你:“……听上去是这样没错。”
猫太郎于是将钱袋子又推给你:“总之你就收下吧!这样以后我有求于你,才能够怀着轻松的心情开口!而且,要是阿蓼知道我没有办好这件事,她也会对我生气!她的身体不好,生气对她一点儿也不好受……”
既然猫太郎这么说了,你也就不再推让,只是在心里做好打算,以后可以打造一个金锁,作为给他孩子的礼物赠送出去。
成为丈夫、也成为父亲的男人坐在你对面。
今夜的月亮并不明亮,上头蒙着一层光晕,边缘毛毛的,洒下的月光如同掺杂了灰烬,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桌子上放了一盏风灯,暖黄色的灯光笼罩在猫太郎和你身上。
猫太郎盯着杯中酒,说起家里的事,他眼中荡漾着比月光更加温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