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火盆里的最后一点火星挣扎着跳了跳,终究还是被蔓延的灰烬吞没。
没了新的木柴添进去,暖意像是被抽走的潮水,一点点退得干干净净。
山风顺着院角的缝隙钻进来,带着草木的清寒,刮在脸上竟有了几分凉意。
何炅看了眼手机,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笑着拍了拍手:“行了,天不早了,都回屋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众人纷纷应着,互相道了晚安。
张艺兴抱着吉他往客房走,彭昱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脚步虚浮地往自己房间挪,黄磊则细心地把火盆里的灰烬扒拉匀,免得有余火复燃。
林非鹿跟着张子枫走进房间时,铁架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床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床铺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摸上去有点糙,却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
“鹿鹿,你睡得惯吗?”张子枫一边脱外套一边问,眼神里带着点担心。
“这床是有点硬,跟家里的没法比。”
林非鹿闻言,“噗通”一声趴在床上,床垫弹了弹,她侧过脸,刚好能看到张子枫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没事儿,我们练习生宿舍的床比这还糟呢,有的床板都松了,翻身能响一晚上。”
她想起在韩国当练习生时候的宿舍,床是上下铺,走两步都能撞到腿,跟那时比,这蘑菇屋的铁架床简直是天堂。
“说起来,”张子枫挨着她躺下,声音里带着点兴奋。
“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你今天唱的那首《声声慢》,简直唱进我心巴里了。”
“噗嗤——”林非鹿被她逗笑,肩膀在床垫上抖了抖。
“心巴?你从哪儿学的这词儿?”
“就是跟村里的奶奶学的呀。”张子枫撑起胳膊,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你没听过吗?她们都这么说,‘说到心巴里去了’,就是特别戳人的意思。”
林非鹿愣了愣,仔细咂摸了一下这两个字,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小时候在外婆嘴里听过类似的调调。
她摇了摇头:“没太听过,不过感觉像是以前的土话?带着点老辈人的味道。”
“对呀!”张子枫眼睛一亮,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就是跟村头的王奶奶学的。她可有意思了,上次我跟彭昱畅去给她送菜,她拉着我讲了一下午故事,说她年轻时候在山里采蘑菇,遇到过会说话的狐狸……”
她越说越起劲,从王奶奶的故事讲到村口的老槐树,又说到春天溪边的蝌蚪如何变成青蛙,声音像山间的溪流,哗啦啦地淌着。
林非鹿起初还跟着应两句。
“真的假的?”
“那棵槐树是不是有年头了?”
后来渐渐没了声响。
白天种树的疲惫,傍晚唱歌的投入,还有这一天攒下来的种种情绪,像是被月光浸软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眼皮上。
张子枫说得起劲,忽然发现没了回应,扭头一看,林非鹿已经沉沉睡去。
她的脸颊陷在枕头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事。
张子枫忍不住失笑,摇了摇头。
这人也太过分了,合着自己讲了半天,她全当睡前故事听了。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薄被,小心翼翼地盖在林非鹿身上,又把被角掖了掖,免得夜风钻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躺回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得院子里的梧桐叶影影绰绰。
铁架床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响动,混着远处隐约的虫鸣,成了这个夜晚最温柔的背景音。
林非鹿在梦里咂了咂嘴,好像又吃到了黄磊做的腊肉炒花菜,香得让她舍不得醒。
第二天,林非鹿是被鸡鸣吵醒的,“咯咯——喔喔——”声此起彼伏,穿透力堪比闹钟,硬是把林非鹿从梦里拽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铁架床的硬邦邦透过薄薄的床垫传来,腰背像是被碾过似的,酸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昨晚还嘴硬说睡得惯,这会儿才后知后觉——自己早就习惯了宿舍里软垫床,这硬邦邦的铁架床,果然还是扛不住。
扭头一看,张子枫的床位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块豆腐块摆在床头,显然是起了好一阵子。
床头的小桌上放着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
林非鹿心里暖烘烘的,拿着东西走进卫生间洗漱。
冷水扑在脸上时,她才算彻底清醒,对着镜子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瞥见自己眼下淡淡的黑眼圈,昨晚大概是太兴奋,翻来覆去半天才睡着。
等她洗漱完走出房门,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
彭昱畅正拿着笤帚扫地,竹制的笤帚划过水泥地,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额头上还挂着层薄汗。
“鹿鹿,你醒啦!”彭昱畅一抬头看到她,眼睛亮了亮,快步迎上来,只是眼神有点飘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厨房有包子,是黄老师早上刚蒸的,还热着呢,快去吃吧。”
“哦,谢谢彭彭哥哥。”林非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宽松的家居服随着动作向上提了提,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腹,细得仿佛一掐就断。
彭昱畅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瞬间像被烫到似的,喉结悄悄滚了滚,赶紧移开视线。
“其他人呢?”林非鹿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揉着眼睛问。
“他们……他们都去地里种树了。”彭昱畅的声音有点发紧,手里的笤帚都差点掉地上。
“今天上午要把剩下的树苗种完,何老师让我在这儿等你,一起过去。不过你还是先吃点东西,不急的。”
林非鹿点点头,转身往厨房走。蒸笼里飘出淡淡的面香,她拿起一个白菜馅的包子,轻轻咬了一口,面皮暄软,馅料鲜香,带着点微微的辣,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一边嚼着包子,一边走回院子,见彭昱畅还站在原地发呆,手里的笤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面,忍不住喊他:
“走吧,我边吃边走。今天把树苗种完,我差不多就要走了。”
“你……你下午就走?”彭昱畅猛地抬头,眼里的失落几乎要溢出来。
他昨晚琢磨了半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多跟林非鹿说说话,结果这就要结束了?
何老师特意把他留下等她,不就是给机会吗?可他每次想开口,脑子就像被堵住似的,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嗯,下午就要回韩国啦,还有好多工作等着我呢。”林非鹿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
两人并肩往地里走,路上的草叶还挂着晨露,踩上去湿漉漉的。
林非鹿已经熟门熟路,偶尔还会主动开口:
“彭彭哥哥,你们拍戏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要熬夜啊?”
“嗯,有时候拍夜戏,能连熬两三天。”提到熟悉的话题,彭昱畅总算放松些,话也多了起来。
“不过拍出来效果好的话,就觉得值了。”他跟她讲拍戏时的趣事,讲吊威亚摔过的跤,讲NG几十遍的窘迫,林非鹿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一两句,笑声像银铃似的洒在小路上。
快到种树的地方时,彭昱畅攥了攥拳头,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鹿鹿,能不能……加个微信?以后有机会……可以约着吃饭。”
林非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
她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看着他的头像,是只傻气的柴犬,跟他本人倒是挺像。
还没走到地头,就听见何炅他们的说笑声。
走近了才发现,剩下的树苗已经种了大半,黄磊正坐在石头上喝水,张艺兴和张子枫蹲在地上给树苗培土。
“我来啦!”林非鹿举起手里的小锄头,像个冲锋的小战士,脸上带着点孩子气的调皮。
经过一天的相处,她已经彻底放开了,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拘谨。
她兴冲冲地跑到张子枫旁边,学着她的样子挖坑,土块溅到裤腿上也不在意。
“怎么不多睡会儿?”何炅笑着看她。
“我们这边快弄完了。”
“没事儿,”林非鹿挥了挥锄头。
“我下午就要走了,想跟大家一起把剩下的种完。”
彭昱畅站在旁边,看她们聊得热络,自己插不上话,委屈得嘴都快翘到天上了,最后只能闷闷地跑到角落,抡起锄头使劲刨坑,像是要把地里的石头都刨出来似的。
太阳爬到头顶时,最后一棵桃树苗终于栽好了。
整片地里整整齐齐地立着几十棵树苗,嫩绿的枝条在风里轻轻晃,看着格外有生气。
林非鹿抹了把额头的汗,手心沾了点泥土,却笑得格外灿烂,这大概是她做过最有成就感的事了。
“好啦,回去吧,都辛苦了。”黄磊双手叉着腰,直起身子时腰板发出“咔哒”一声,显然这半天的农活让他有点吃不消。
众人收拾好农具往回走,路上彭昱畅总算找到机会,跟林非鹿说了句:“你种的那棵树,我会帮你浇水的。”
林非鹿笑了:“谢啦,等结果了告诉我。”
回到蘑菇屋,林非鹿第一时间就回房间收拾东西。
她的行李不多,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装完了,大多是换下来的衣服。
张子枫一直跟在她身后,帮她叠衣服,整理充电器,嘴里没说话,脸上却写满了不舍,眼眶红红的。
“好啦,又不是见不到了。”林非鹿放下手里的衣服,轻轻抱了抱她。
“等下次你去韩国,或者我回国,咱们约着逛街吃饭。”
“真的吗?你不许骗我!”张子枫把脸埋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
“当然是真的,”林非鹿拍了拍她的背,故意逗她。
“到时候带你去我们公司,看帅哥欧巴。”
张子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亮了亮,开始叽叽喳喳地问哪个欧巴最帅,气氛总算轻松了些。
收拾好东西走出房门,院子里的人都在等着。
“要走啦?”黄磊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次有空再来玩,树结果了给你寄过去。”
“一定来。”林非鹿跟他们一个个拥抱,到彭昱畅时,他的脸“唰”地红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抱得飞快,像触电似的弹开。
林非鹿笑着挥挥手:“大家再见啦,谢谢照顾!”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轻快,没回头。
“别看了,都没影了!”张子枫看着彭昱畅还站在原地,像个望夫石似的盯着村口的方向,没好气地抬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哎哟!”彭昱畅吃痛,瞪了她一眼,脸上却有点不好意思,被妹妹戳穿心思,实在有点丢人。
村口的路边,林萱已经开着车在等了。看到林非鹿,她降下车窗笑了笑:
“玩得开心吗?”
“超开心!”林非鹿拉开车门坐进去。
“先去立德小学绕一圈吧,我想看看。”
车子在小学门口停了会儿,林非鹿没进去,只是隔着车窗看了看那栋熟悉的教学楼,操场上有孩子在跑,笑声老远就能听见。
“走吧,去机场。”她系好安全带。
车子驶离村庄,最终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