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初的葫芦谷
车马云集
夕阳西下,天边泛起一抹血红。
远山如黛,近水如烟。
鬼见愁葫芦谷就像一个巨大的天然囊袋,两侧山壁陡峭,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
这地方名字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传说中连鬼都不愿意来这儿转悠。
酉时初刻,一阵轰隆隆的车轮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一百一十辆大车小车,浩浩荡荡地涌进了这个神秘的葫芦谷。
车夫们个个汗流浃背,牲口也累得直喘粗气。这可不是一般的搬家队伍,光看那些严肃的护卫就知道,他们运的东西绝对不简单。
鬼兄从头车上跳下来,脚还没站稳就开始汇报情况。这家伙平时挺机灵的,今天却累得像条哈巴狗,舌头都快伸出来了。
“向哥,这一百一十辆车马、车夫,我可是按孤山镇市面上的最低租金和往返天数算的。要不是茶楼里你认识的那位大叔帮忙,我就是跑断腿也凑不齐这么多车辆和赶车的师傅啊!”
向平看着鬼兄那副狼狈样,心里既感激又心疼。
这小子为了这趟差事,估计两天两夜都没合过眼。他赶紧把水囊递过去,拍拍鬼兄的肩膀。
“鬼兄,你辛苦了!做得非常好。今晚不用装车,明早天一露白,咱们马上清场。”
向平转身向五个御林军道了声谢。这些当兵的虽然不苟言笑,但办事确实靠谱,一路上护送得滴水不漏。
办事效率真的很靠谱。
鬼兄这时候来了精神,指着车上的食物眉飞色舞地说:
“向兄,按你的交代买了不少好吃的。烧鸡、烤鸭、烤羊腿,还有马车夫们送的馒头、烙饼拌着葱花,那叫一个香!我路上偷偷尝了一口,差点把舌头都吞了。”
向平心里暗暗点头,这鬼兄办事还真是周到。长途跋涉,最怕的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有了这些好吃的,大伙儿的士气肯定能提上来。
他转身对顾校尉说道:
“顾校尉,你叫兄弟们把车上的食物分了吧,让他们吃饱喝足。明天才有精神赶路。吃完后,按每十人一组,在遗物前后、左右分成四组,轮流值守。
每一个时辰轮换一次,从酉时初开始,到明天早晨寅时初为止。另外,在葫芦口和葫芦谷底部各放两组暗哨,每五人一组。这样刚好一半人休息,一半人守夜。”
顾校尉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对向平的安排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向师爷年纪不大,但考虑问题真是滴水不漏,连他这个老兵油子都自愧不如。
“得令,向师爷!我马上去办。”
很快,葫芦谷里就热闹起来了。篝火一堆接一堆地燃起,橘红色的火光把山壁照得忽明忽暗。
车辆围成一个椭圆形的大圈,把那些神秘的\"遗物\"严严实实地护在中间。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和柴火的烟味,还有马匹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这两天大伙儿都累坏了,除了值守的御林军,其他人早就鼾声如雷。
只有篝火还在噼啪作响,偶尔蹦出几颗火星子,在夜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
向平的帐篷里还亮着灯火。
帐篷分成两间,小山子和鬼兄已经睡得像死猪一样,另一间里,向平和顾校尉还在秉烛夜谈。
向平从怀里掏出一张丝绢,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线条和文字。这可是他这两天的心血结晶。
“顾校尉,遗物装载完成后,我们按这条路线行走,你看可行?”
顾校尉接过丝绢,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车队从鬼见愁葫芦谷起程后,向南经麟州、绥州、延州,到达鄜州。
接着向东经坊州至同州。
在同州东渡黄河进入山西。进入山西后,经蒲州、解州、绛州、晋州、潞州。
然后出太行山进入河北,经磁州、相州、卫州。最后,从卫州向南,经郑州抵达汴京。
顾校尉看着这幅路线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得多大的学问,多深的见识,才能画出这么详细的地图啊!
“向师爷,这么细微的图解,你是怎么写出来的?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详细的路线图。”
向平淡淡一笑,心里却在暗暗得意。这可是他穿越前的地理知识派上用场了,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顾校尉,这只是个人的兴趣爱好罢了。走到这一步,自然就会了,没什么稀奇的。”
顾校尉心里已经把向平当成神人了,连连拱手:
“佩服,实在佩服!向师爷,一定按你的路线行动!”
夜已经很深了,山谷里除了值守的士兵,其他人都进入了梦乡。向平催促顾校尉回去休息,自己也吹灭了油灯。
向平躺在帐篷里,脑中的思维还在活跃,也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夜相安无事,但平静往往是暴风雨前的征兆。
差一刻钟就到寅时初了,东边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向平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心神不宁。他悄悄掀开帐篷的一角往外看。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在几辆车边转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车上洒。月光下,那东西闪着金光。
\"是金粉,用来做记号的!\"
向平差点失声叫出来,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这深更半夜的,谁会在他们的车上做记号?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正要起身出帐篷去跟踪那个黑影,却看到了更加令人震惊的一幕:那个一直神秘莫测的大帐篷突然掀起一角,一道人影如流星般朝黑影背后掠去。
这两道人影,犹如两块大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微波水浪。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晚风吹过葫芦谷时,带着山涧的凉意卷动着火苗,篝火在风里挣扎着歪倒,火星子被扯成细碎的光带,又倏地灭在漆黑里。
谷口像被谁猛地扯开布袋口,穿谷风呼呼往里灌,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飞,撞在岩壁上发出呜咽似的碰响。
就在这时,谷中忽然漫起一层磷磷的白光,像是谁撒了满地碎星子,又像是无数透明的影子在游荡。
它们随着风势轻轻晃动,有的贴在车轮碾过的辙痕上,有的绕着残留的篝火打转,细看竟能辨出模糊的甲胄轮廓——许是那些埋骨于此的御林军亡魂吧。
他们伸长了半透明的手臂,朝着谷外车马离去的方向够着,磷光里透出一股子执拗的盼,像是想跟着那渐行渐远的车辙,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去,再不当这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可夜风越来越凉,东方天际已悄悄泛起鱼肚白。
那些磷光开始变得稀薄,像被晨雾冲淡的墨,有的影子晃了晃,化作一缕青烟散了,有的还在挣扎着往前挪,却终究抵不过天光渐亮。
等到第一缕晨曦越过谷口的山梁,最后一点白光也彻底融进了晨光里,只余下空荡荡的山谷,还留着风穿过时,那声若有似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