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运辰能被家里派来寒州，自然是打着接替刺史之位的主意，对廖刺史的死因大致也有些了解。
只是毕竟事关长辈尊名，家主也没有说得太具体，廖信人都死了，就给他留点身后名，不在小辈面前把他的死因公之于众了。
廖运辰只是从父亲那里得知他堂叔死得不太光彩，心里也有些臊得慌。
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并不完全清楚，这次来其实也是打着来查缺补漏的想法。
万一是陆都督和马参军的调查有误呢？万一是冤枉堂叔了呢？
他很不理解为何陆都督不愿面见他，难道堂叔的死真是另有隐情？难道陆都督想提拔自己的亲信上位？
廖运辰陷入沉思，脑海里迅速把寒州的几位官员关系网过了一遍。
陆都督肯定不用说，他想顺利接替刺史之位是一定避不开这个人点头的，马参军有可能是他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不到万不得已，他暂时不想和这个人正面对上。
他们廖家虽是寒州大族，但聚居地却在寒州城外，距离不远，那晚太阴会攻城之际，家主早早带着他们躲了起来，暗自观察寒州的战况。
毕竟当时谁也不知道哪方能赢，他们便没有冒头，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但风头过去之后，传闻都说是几个途经寒州的官员，在马参军和陆都督的支持下挫败了太阴会的阴谋，马蒙和陆思安因为押对了宝，威望也跟着水涨船高。
在廖运辰看来，马蒙只是运气好，在那种危急关头赌对了而已，他们廖家棋差一招，当时想以保存家族实力为主，没有出手帮忙，平白错过了一个刷威望的好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寒州城的官员里面百姓只认马蒙和陆思安，他只能暂时避其锋芒，先想办法上位，再考虑能不能坐稳。
毕竟当今天子不也是这样吗？先谋求顺利登基，再考虑如何一步步收拢朝中势力。
其他几个参军都没有往刺史之位走的野心和实力，都是他要拉拢的对象，马蒙的态度不明，不确定他对刺史之位有没有觊觎之心，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陆都督的态度。
这一点廖运辰其实不是很担心。
毕竟陆都督也是出自吴郡陆氏之后，他们同为世家出身，与马蒙那种靠打打杀杀上位的大老粗不一样，他觉得大概是得到他支持的……
更何况他如果做了寒州刺史，廖家自然会承陆都督的情，陆氏和廖家强强联手，完全能在寒州继续维持特权阶层的待遇。
当今大唐的世家名门都是偏安一隅，避免引起朝廷不满，但朝廷再看不上，也不敢轻易削弱世家大族，只能暗着来。
世家大族也不傻，自然不愿意被软刀子割肉，所以反而更鼓励各个大族内部互相通婚，抱团取暖。
陆氏想继续维持祖辈的荣耀，也是需要其他大族支持的，如今陆都督在寒州孤立无援，一定很是需要他们廖家的支持。
只要陆都督愿意点头让他们廖家子弟上位，举荐他做下一任寒州刺史，以后也能得到廖家的助力，这样的选择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廖运辰想通其中关窍之后，原本被陆都督拒之门外的烦闷消散了大半，大概是这种特殊时期，陆都督担心被有心之人听去，从而影响他的清名吧。
那好办，他明日悄悄过去就好，不给陆都督找麻烦，只要陆思安能点头，马蒙那边不足为虑。
那小厮见自家公子默然不语，以为他还在寻思下午那姑娘，忍不住询问道：“公子可是还在想今天那个女子？”
廖运辰被打断思绪，刚想发脾气，但被这话勾起了对那女子的回忆，顿时熄火了。
他不由得想起那姑娘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是仙气飘飘，活脱脱是古画中的仙女下凡，清丽脱俗，让人见之难忘。
“没有，我在想咱们此行的目的……”
那小厮一眼看穿了自家公子的口不对心，瞧这一提起来的满面春光，估计早把正事都忘光了。
他不敢反驳，赶紧顺着廖运辰的话说：“那公子觉得我们该用什么由头，再去求见陆都督？”
廖运辰微微一笑：“找人。”
小厮恍然大悟，对自家公子的计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真可谓一举多得，又能借此机会寻找那位姑娘，又能和陆思安那个老狐狸顺理成章地搭上线，给他个现成的借口。
同时还能借此机会旁敲侧击一下马参军，让他知道谁才是寒州一把手的备选。
马蒙那种武夫，只适合练兵打仗，不适合坐刺史这种行政职能居多的位置，还是让他安心做好司法参军的本职工作吧……
这边廖运辰计划的十分完美，完全没打听马蒙平时的行事作风。
虽然早有耳闻，说马蒙的手腕非常强硬，但毕竟没亲眼见识过，他下意识觉得强硬又能强硬到哪里去？
为官之人有几个不圆滑的？怎么偏偏就他马蒙搞特殊？别是给自己立个一心为民的清官人设，好继续往上爬吧？
这种做法他们这种大家族又不陌生，都是心照不宣的晋升手段罢了，看似跟百姓站在一起，实际上只为自己官运亨通而已。
另一头，被廖运辰盖章“戏精本精”的马蒙毫无所觉，正抱着自家夫人吃晚饭。
他懒得在公廨表演敬业，公务一办完就火速回家，半点都不耽搁。
姜清言其实不太饿，睡了半天才感觉活过来了，在他怀里有些恹恹地靠着。
马蒙在她身上投入了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去哄她吃饭：“乖，先吃点东西，吃饱了你想干嘛都行。”
姜清言摇了摇头，趴在他肩头蹭蹭他的侧颈，撒娇道：“今天真的不饿，中午吃了好多东西，现在吃不下嘛……”
说着从他手里把筷子夺了过来，夹了些好吃的送到他嘴边道：“啊……快张嘴……”
跟哄小孩似的……马蒙有点无语，但见她玩的开心，也没扫兴，张嘴吃了下去，什么味道一点也没尝出来。
马蒙这会儿才发现她眼下似乎有青黑的一片，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不是才刚睡醒没多久吗？怎么好像一直没休息好一样，看起来比他以前日夜潜伏还累。
难道真是自己要的太狠了？
马蒙生平第一次有些内疚，觉得自己说真的很混蛋，清言看起来真的是一副很需要休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