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
哪路的上仙?
难道是……
她想起了今天一早,王安派人送来的那句话。
“你儿子想当皇帝,我同意了,拿泰昌皇帝的命来换。”
她本来还以为,这不过是王安趁火打劫,想敲她一笔。
现在看来,事情压根没那么简单。
王安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年轻人。那气度,沉稳得不像话,特别是那双眼,跟两潭深水似的,看一眼就让人心里直发毛。
可年轻人旁边那个老头……更吓人。那是一种打从骨子里,从血脉里透出来的怕,说不清道不明。
李选侍的声音都带上了抖音儿:“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赵凡呢,眼皮都没抬一下,压根就没看她,目光直勾勾地落到了那张龙床上。
他踱步过去,瞅着床上那个只剩半口气的朱常洛,摇了摇头,嘴里啧了一声:
“真是个可怜虫。”
话音刚落,他从怀里摸出个玩意儿,像个小瓶子,然后就对着朱常洛的脸,“呲”地那么按了一下。
就那一下,朱常洛那张死人一样蜡黄的脸上,竟然……竟然泛起了一丝活气儿,一点血色透了出来。
那双眼皮,原来跟粘住了一样,现在也颤颤巍巍地,睁开了一道缝。
眼缝里,他看到了赵凡,还看到了朱元璋。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什么,可喉咙里跟堵了团棉花似的,一个声儿都发不出来。
“不着急说话。”赵凡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我知道,你现在没胃口,”他说,“看什么东西都只想吐。”
他话锋一转,“不过嘛,我今天带了碗饭过来,你保管喜欢。”
说完,他朝身后的司徒盅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马会意,从一个怪模怪样的食盒里,小心翼翼地端出了一碗饭。
说到底,这不过就是一碗再家常不过的蛋炒饭,单看模样真没啥稀奇。
米饭倒是颗颗分明,每粒都上裹着一层金灿灿的蛋,看着就让人心里敞亮,顶上又撒着些绿油油的小葱,把火腿丁堆出来的红掺在里面,这几个颜色一搭,倒也挺养眼。
说到底就是这么一小碗饭,算不上什么花里胡哨。
偏偏就这么玩意儿,那香气也不知道怎么吊上来的,直接霸气十足,不讲理似的,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大殿。
那味道,像是有了小胳膊小腿似的,拼命往每个人鼻子里钻,不管躲哪儿都没用,根本拗不过。
人的肚子里最饿的那个角落,都被它一下子给撩起来,馋虫就跟翻江倒海一样滚着。
那些跪一地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没法淡定,喉结扑腾地上下滚着,忍不住咕咚咽着口水,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甚至连一贯端庄的李选侍都觉察到,自家肚子突然特别不争气地咕噜噜响了两下。
“这饭……这是什么饭啊?怎么能香成这样?”
她万万没忍住,小声还是问了出来。
而司徒盅这边神情,别提多自豪,好像要现宝似的,脸都快扬起来了,准备在众人面前给个痛快的解答。
“这碗饭,有个名堂,叫‘二十四桥明月夜’。”
“是我们家厨神易牙,特地给皇上您研制的开胃仙饭。”
“单说这米,就是天山雪水浇出来的贡米,蒸熟了,再拿鸡油和十几种香料一起炒。”
“这蛋,是刚出生三天的鸡下的头窝蛋,只要蛋黄。”
“这火腿,更是拿金华两头乌的猪后腿,足足腌了三年。”
“最要紧的,是这炒饭的功夫。”
“得用内力催火,米饭在锅里得像龙一样翻滚。”
“每一粒米,受热都得均匀,还得把蛋液和火腿的味儿全吃进去。”
“火候差一丝一毫,这味儿,就全毁了。”
他吹得神乎其神。
其实,这碗饭的秘密,根本不在这。
而是赵凡让易牙偷偷加进去的一样东西。
一种从特殊蘑菇里提出来的生物碱,能把人的食欲刺激到极点。
没颜色也没味儿,但效果好得吓人。
就算是厌食症晚期,闻到这个味儿,也得馋得流口水。
赵凡端起那碗饭,舀了一勺,送到朱常洛嘴边。
“尝尝。”
朱常洛的眼神里,全是抗拒。
他太久没吃东西了。
看见食物就犯恶心。
可鼻子里那股香味,实在太霸道,就像有只手,硬是把他嘴给掰开了。
那勺炒饭一进嘴。
朱常洛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
米饭的香,鸡蛋的鲜,火腿的咸,葱花的清。
数不清的味道,在他舌头上炸开,一层又一层,跟奏乐似的。
他那早就麻木了的味蕾,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一股强烈的,想吃东西的念头,从胃里直冲脑门。
他也顾不上什么皇帝的仪态了,一把抢过赵凡手里的碗。
埋头就是一顿猛吃。
那吃相,比饿了三天的叫花子还难看。
一碗饭,三两下就见了底。
他甚至伸出舌头,把碗边上粘着的米粒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还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用一双全是渴望的眼睛瞅着赵凡。
“还……还有吗?”
他的声音,虽然还沙哑着,但已经听得出有了力气。
所有人都看傻了。
尤其是那帮太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们想了多少法子,用了多少名贵药材,皇上连口水都咽不下去。
现在倒好,一碗蛋炒饭,就让皇上胃口大开。
这哪是医术啊,这他娘的是神仙手段。
赵凡看着朱常洛,笑了。
“饭,管够。”
“不过,吃饭之前,你得先办件事。”
“把害你成这样的那个罪魁祸首,给收拾了。”
他说着,眼神瞟向了一旁,脸已经白得像鬼一样的李选侍。
朱常洛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不是傻子。
身子虽然虚,脑子可还清楚。
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厌食症,怎么就一天不如一天。
其实,他心里早就隐隐约约有个谱了。
只是……他不敢往那方面想,或者说,他打心底里就不愿意信。
那个女人,那个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柔情蜜意的女人,会是那个要他命的凶手?
这怎么可能。
可赵凡说出来的那些话,就像捡来一把笨重还带口锈的破刀,噗哧一下,拧巴巴地扎进了他心口,轻轻松松把他苦苦撑着的那点自欺都剖得稀烂。
他勉强把视线抬起来,盯住了李选侍。
还是那张脸,以前一眨眼就能勾走半条命的模样。只是此刻重新打量,竟生生觉得还有点陌生,叫人心里发怵。
“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