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是他最疼爱的外甥,也是他安插在正阳门的一颗钉子。
每年光是孝敬给他的银子,就不下十万两。
现在,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动了他的人。
“是……是东厂的王安。”
管家颤抖着说道。
“王安?”
骆思恭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好大的狗胆。”
“一个阉人,也敢动我锦衣卫的人。”
“他以为,有皇上给他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锦衣卫和东厂,历来是死对头。
两家明争暗斗了几十年,谁也奈何不了谁。
现在王安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他的人,这无疑是公开宣战。
“不……不全是王安。”
管家又补充了一句。
“下令的,另有其人。”
“是一个……一个自称是上仙岳父的老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
骆思恭听得一头雾水。
“上仙?岳父?”
“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
管家不敢隐瞒,将城门口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包括赵凡一行人的神秘出现,王安的突然下跪,以及朱元璋那番充满煞气的判决。
骆思恭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这件事背后,所透露出的各种信息。
海外仙人,琼浆玉液,首辅叶向高的病,皇上的密旨,东厂提督的下跪,太祖爷的口谕。
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一张让他都感到心悸的网。
“哼,装神弄鬼。”
许久,骆思恭冷哼一声。
“什么仙人,什么太祖显灵,不过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
“王安那个老阉货,肯定是被人收买了,或者抓住了什么把柄,才会陪着演这么一出戏。”
“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插手京城的局势,染指我们锦衣卫的权力。”
他自认为,已经看穿了对方的阴谋。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比较高明的政治斗争。
而他,作为这场斗争的另一方,绝不会坐以待毙。
“来人。”
“卑职在。”
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传我的令,召集北镇抚司所有缇骑。”
“再调动五城兵马司,封锁晋王府周围的所有街道。”
“给我盯死了,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来!”
“是。”
骆思恭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再去查。”
“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什么底细,都给咱家挖出来。”
“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身后站着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福王?还是桂王?”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弧度。
“又或者,是哪个不开眼的藩王,也想来这京城里,搅风搅雨?”
那名锦衣卫千户躬身领命,身影一闪,便融入了门外的阴影里,悄无声息。
屋里,又只剩下了骆思恭一人。
他这才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半凉的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眼神,却已是一片阴狠。
“不管你们是谁,是什么东西……”
“既然来了,就都给咱家留下吧。”
“京城这块地,是咱家的地盘。”
“还轮不到一群外来的野狗,在这里撒野!”
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王安……你个老阉狗。”
“咱家,就先从你这条狗命,开始算起!”
“我要让这满朝文武,不,是全天下的人都睁大眼睛瞧瞧!”
“得罪我锦衣卫,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而此时,晋王府。
深深庭院里,赵凡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
他手里捏着个奇怪的玻璃瓶,正美滋滋地,往嘴里灌着冒泡的黑色甜水,惬意得像一只午后打盹的懒猫。
司徒盅和唐伯虎在下棋。
朱樉和朱橚在院子里,拿着高尔夫球杆,比划着从朱元璋那里学来的“打狗棒法”。
朱元璋和马皇后在亭子里,看着儿孙们打闹,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
仿佛外面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与他们无关。
王安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上仙,不好了。”
“骆思恭那个老匹夫,带人把王府给围了。”
“看那架势,是想来硬的。”
他脸上满是焦急和恐惧。
他虽然是东厂提督,但手下的番子,主要负责的是刺探情报,搞搞暗杀。
真要论正面战斗力,跟锦衣卫的缇骑比,还是差了不少。
更何况,骆思恭还调动了五城兵马司。
那是负责京城防务的正规军。
这一下,对方在兵力上,已经占了绝对的优势。
赵凡喝了一口可乐,打了个嗝。
“慌什么。”
“他来了,不是正好吗?”
“我正愁没借口,把他一锅端了呢。”
王安愣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这位上仙怎么一点都不急。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可是上仙,他们人多势众,光是缇骑就来了上千人。”
“咱们府里,就这么点人,怎么跟他们斗?”
赵凡笑了笑,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院子中央,看了一眼正在练“棒法”的朱樉和朱橚。
“谁说我们人少了?”
他转头对王安说道。
“去,把府里的大门打开。”
“就说我赵凡,请骆指挥使进来喝杯茶。”
王安虽然心里没底,但还是不敢违背赵凡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府外。
上千名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将整个晋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周围的街道,也都被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封锁。
气氛肃杀,路上的行人早已躲得远远的。
金甲在身,宝剑悬腰,骆思恭骑着高头大马,那份威风,几乎要从骨子里透出来。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钉在眼前那扇紧闭的王府大门上。
他在等。
等着里头的人熬不住,自个儿滚出来磕头求饶。
他失去的面子,必须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地,捡回来。
就在这时。
吱呀——
那扇沉重的大门,竟缓缓地开了一道缝,然后越开越大。
出来的人,只有一个,王安。
他独自一人面对着门外的千军万马,后背的冷汗都快浸透官服了,可脸上,依旧得端着东厂提督的威仪。
“骆指挥使,阵仗不小啊。”
王安的声音有些发飘,但话里的刺儿却一点没少。
“不知情的,怕是以为您要带兵逼宫,谋反呢。”
骆思恭俯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王安,收起你那套妖言惑众的把戏。”
“咱家奉旨办案,捉拿妖人!”
“你倒好,身为东厂提督,非但不予配合,还敢包庇罪犯,究竟安的什么心?”
一顶天大的帽子,就这么直接扣了下来。
王安也豁出去了,脖子一梗。
“奉旨?敢问奉的是谁的旨?”
“咱家怎么就没听说,皇上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圣旨?”
“骆思恭,假传圣旨,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
两人就在这千军万马之前,唾沫横飞地对骂起来。
正当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府里飘了出来。
“骆指挥使,来都来了,何不进来喝杯茶?”
“总站在大门口晒日头,多辛苦。”
话音落下,赵凡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而出。
朱元璋、司徒盅、唐伯虎几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