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题已经超出了厨艺的范畴,更像是挑战物质法则的炼金术。
厨房里的山贼,包括周奎,都觉得赵上仙的食客是在故意刁难。
用一块豆腐,做出红烧肉的形、味、神。
这话说出去,三岁小孩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豆腐就是豆腐,肉就是肉,这是常识。
周奎看着司徒盅,有些不满。
他虽然怕赵凡的手段,但易牙现在是他山寨的人。
赵上仙的食客这样羞辱易牙,就是不给他这个寨主面子。
“司徒先生,这道题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豆腐怎么可能变成肉?您这不是为难易师傅吗?”
司徒盅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知道这些人根本理解不了赵先生的境界。
他们看来是刁难,在赵先生看来,或许只是个小考验。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执行赵先生的意志,把易牙的骄傲碾碎。
只有这样,这个厨神才能被真正收服。
易牙的脸色在短暂震惊后,反而恢复了平静。
他盯着那块豆腐,眼神锐利。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最后一击,也是最狠的一击。
赢了就海阔天空,输了就万劫不复。
他沉浸厨道一生,挑战过无数不可能。
用冰块雕楼阁,用面粉捏百鸟。
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要用豆腐去挑战猪肉。
“好。”
他缓缓吐出一个字。
“这道题,我接了。”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决绝。
所有人都看着他,想看他要如何创造这个奇迹。
易牙没有立刻动手。
他先让人打来一盆清澈的山泉水。
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布包里是些黄豆大小的灰白色石块。
“这是盐卤,我走遍天下,从一座千年古盐矿的矿脉深处挖出来的。”
“寻常盐卤点出的豆腐,只有形,没有魂。”
“我这盐卤,点出的豆腐能锁住豆子原始的香气,还能让它的质地产生奇妙变化。”
他将几块盐卤放入水中搅动,让其融化。
接着,他将司徒盅拿来的那块豆腐整个浸泡在盐卤水里。
“这第一步叫脱胎。”
“用这盐卤洗去豆腐的凡胎,生出肉骨。”
这个过程需要整整三个时辰。
期间,易牙又让人抬来一口大铁锅,锅里装满了油脂。
不是寻常猪油,而是用山中最肥的野猪板油,混合十几种香料,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秘制香油。
油色金黄,香气很重。
“这第二步叫换骨。”
“豆腐本身没脂肪,自然没有肉的油润。”
“我要用这油脂,通过反复炸制,让油香渗透到豆腐的每丝缝隙里,让它拥有肉的灵魂。”
三个时辰后,他将豆腐从盐卤水中捞出。
此时的豆腐质地变得很紧实,有了韧性,用手按下去还有回弹感。
他将豆腐切成麻将大小的方块,每一块厚度均匀。
然后,他将油锅烧到七成热。
将豆腐块一块块放入油锅中。
只听“滋啦”一声,豆腐块在油锅里迅速翻滚,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
这个过程对火候的掌控要求很高。
火大了豆腐会焦,火小了油会浸入豆腐内部,变得油腻。
易牙手持长筷,眼神专注,不断翻动锅里的豆腐块,确保每一面受热均匀。
如此反复炸了三次。
每次炸完都要捞出,用冰水迅速冷却,让外皮收紧。
三次之后,那些豆腐块的外皮已经像红烧肉的猪皮,呈现出焦糖色,而且很有韧劲。
但内里,却依然保持着豆腐的软嫩。
光是这一手控油的功夫,就让在场的山贼们叹为观止。
司徒盅看着这一切,心里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这个易牙,确实有真本事。
光凭这些传统技法,将豆腐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厨师。
但这还不够。
这只是形似,离真正的以假乱真还差得远。
最重要的味道和口感,是他需要解决的难题。
易牙似乎看穿了司徒盅的心思。
他将炸好的豆腐块捞出,沥干油分。
然后开始准备红烧的酱汁。
他没用酱油,没用糖。
他取出的是几十种风干的菌菇、香料,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根茎。
他将这些东西按一个复杂的比例,放入石臼中,一点点研磨成粉。
然后用之前熬鲜汤剩下的鱼羊高汤,将这些粉末冲开。
一碗色泽暗红,香气特殊的酱汁调好了。
“这第三步叫点睛。”
“肉的鲜美,源于其复杂的氨基酸。”
“而这些菌菇香料,经过我的配比,可以模拟出那种独特的风味。”
“至于甜味,我用的是一种叫甜根草的植物,甜度是蔗糖的百倍,但又不会腻。”
他说着,将炸好的豆腐块放入酱汁中,用小火慢煨。
这个过程同样让人感到精力消耗。
他要让酱汁的味道彻底进入豆腐,却又不能让豆腐碎掉。
把握火候和时间,每一步都要做到准确。
聚义厅里,一切都静了下来。
大家都盯着这道即将完成的菜,好奇最终会是什么样子。
朱元璋盯着易牙的手法,神情变得很认真。
“这厨子,确实厉害。”
“用这些有限的食材,想出这么多花样。”
“如果把他带进宫里,让他用最顶级的食材,我甚至想不到他能达到什么水平。”
马皇后也轻声说了一句。
“是啊,可惜了,他这么能耐,差点错过用武之地。”
“要不是小凡发现了他,他这辈子大概就要留在这里了。”
赵凡嘴角微微扬起,一直在观察易牙。
他觉得易牙的手艺已经很接近古代的极限了。
不过,易牙最终还是有局限。
他的技术说到底还是靠模仿。
用盐卤调整豆腐,用油脂加香气,用菌菇还原肉味。
这些手法,都是想模仿红烧肉。
可他始终没法真的做出红烧肉的感觉。
因为还差一样最本质的东西。
科学。
在易牙的认知里,这或许可以叫天道。
这时赵凡通过耳机,传话给司徒盅让他上前。
司徒盅明白,走到专注炖豆腐的易牙身边。
“易师傅,你的这道菜确实很精妙。”
“不过你还差了最后一步。”
易牙手上动作停了一下,他慢慢抬头,脸上有些疲惫。
“差在哪?”
他很确定自己的水平已经用尽,再比下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司徒盅嘴角带笑。
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你做得是挺像的,色香味都有了。”
“但缺了真正和肉一样的质感。”
“豆腐还是豆腐,口感再调也没有肉那种纤维的嚼劲。”
“你这一切更像是创造了一个接近的假象。”
“但真正老练的吃货,尝一口就能分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