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看着李擎苍苍白如纸的脸色,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手指都在微微发颤。他猛地扯开衣襟,从贴身处掏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盒身刻着繁复的八卦纹路,正是玄机子临行前千叮万嘱交付的救命之物。“将军,撑住!”他声音嘶哑,小心翼翼地撬开李擎苍紧抿的牙关,将三粒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解毒丹送了进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药力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如同春日融雪般缓缓蔓延开来,稍稍压制住了那蚀骨的阴寒毒气。
此刻,陈武已带着亲卫营清扫完战场。黑风谷两侧的悬崖上,被打下的黑衣教徒尸身堆叠如山,谷底的血迹汇成了蜿蜒的溪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他提着赵虎冰冷的尸身快步折返,铁甲上的血珠顺着甲胄缝隙滴落,在地面砸出点点湿痕。“将军,您看!”陈武将尸身掷在地上,俯身拨开赵虎的衣襟,露出其丹田处一枚暗黑色的符篆,符篆上的纹路在接触空气后迅速枯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这是幽冥教的‘影符’,以活人精血炼制,一旦身份暴露,佩戴者便会自行催动符篆毒发,死无对证!”
李擎苍靠在秦岳肩头,缓缓闭上双眼,内力顺着经脉缓缓运转,配合着解毒丹的药力压制体内的阴寒。肩头被毒针射中之处,麻木感渐渐消退,但那股如同附骨之疽的阴毒仍在经脉中游走,时不时引发一阵剧烈的绞痛。他艰难地睁开眼,望着赵虎发黑肿胀的嘴角,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赵虎入亲卫营已有三年,当年是通过参军王彦的举荐进来的。这些年他沉默寡言,作战勇猛,历次排查都没露出半点破绽。能让他潜伏得如此之深,避开所有耳目,这背后定有更高层级的人在包庇纵容,甚至……此人就在我们军中核心之中。”
秦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战场。粮车队列虽有三辆被黑衣人的火箭引燃,烧得焦黑残破,但其余九十八辆粮车完好无损,十万石粮草安然无恙,心中稍稍安定了些。“此次若非将军带着精锐驰援及时,我和弟兄们怕是早已成了谷底的孤魂野鬼。”他语气中满是后怕,随即眉头紧锁,满脸疑惑,“只是我实在想不通,幽冥教怎会知晓粮草押运的精确路线?这条路线本是原定路线暴露后,我们临时更改的,除了将军您、我、陈武、参军王彦,就只有负责粮草调度的后勤主簿林文彦知晓,再无他人了!”
“临时更改?”李擎苍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三日前府衙议事的场景。那日烛火摇曳,案上摊着舆图,几人围坐商议,正是因为收到线报,原定的东南路线有幽冥教伏兵,才临时决定改道西北古道。他逐一回想当时在场之人的神色,秦岳的急切、陈武的沉稳、王彦的审慎,还有……林文彦的唯唯诺诺。“林文彦?”李擎苍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他只是个负责粮草登记和调度的主簿,按说没有资格接触这种核心军务,当日为何会让他在场?”
“是属下让他来的。”秦岳有些愧疚地说道,“当时急于确定粮车的装载和调度方案,林文彦熟悉粮草账目,属下便让他前来汇报情况,恰好赶上我们商议改道之事。我本以为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吏,听过也就忘了,没想到……”
“未必是听过就忘。”李擎苍摆了摆手,打断了秦岳的自责,缓缓走到一辆完好无损的粮车前。他伸手拂去车辕上的尘土,指尖触及一道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那刻痕呈三角形,边角锐利,深浅一致,显然是人为刻意刻下的。“你看这刻痕。”他示意秦岳和陈武上前,“这是幽冥教的‘流影暗记’,按刻痕的疏密程度和角度,标记着队伍的行进速度和方位。想必是有人在粮车出发前做了手脚,一路为埋伏的教徒指引方向,才让幽冥教能精准地在黑风谷设伏。”
陈武连忙上前,仔细查看那道刻痕,随后又快步走向其他粮车,逐一检查车辕、车轮等隐蔽之处。片刻后,他脸色煞白地折返回来,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将军!所有粮车的隐蔽处都有类似的刻痕!只是刻痕的疏密程度略有不同,应该是按粮车的排列顺序标记的。这林文彦负责粮车的调度和装载,每日都要接触这些粮车,他确实有充足的机会动手!”
“看来这林文彦的嫌疑最大。”李擎苍眼神一凛,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气,“但此事也不能仅凭刻痕就下定论,毕竟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先回青阳城,玄先生坐镇城中,精通阴阳五行和幽冥教的诡谲之术,或许能从这些暗记、赵虎的尸身,还有截获的密信中找到更多线索。另外,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回青阳城,严密看管林文彦的府邸,不许他与任何人接触,也不许他离开府邸半步,等待我们回去审讯!”
“是!”一名亲卫高声应道,立刻翻身上马,朝着青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大军在黑风谷休整了一个时辰,将士们掩埋了阵亡袍泽的尸体,救治伤员,修补受损的粮车。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晨曦的微光穿透谷口的薄雾,洒在布满血迹的地面上,映照出一片惨烈的景象。李擎苍坐在一块巨石上,闭目调息,体内的药力与内力相互交织,与阴寒毒气僵持不下,每一次运转内力,都如同刀割般疼痛。
秦岳和陈武站在一旁,低声商议着返程的事宜,神色都极为凝重。此次黑风谷之战,秦军虽成功击退幽冥教的伏击,保住了粮草,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三百余名将士阵亡,近五百人受伤,更重要的是,内奸的存在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众人心中,让人心神不宁。
休整完毕,大军护送着粮草,朝着青阳城的方向缓缓返程。晨曦渐亮,古道两旁的树林褪去了夜色的阴森,露出了斑驳的光影,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与远处青阳城的炊烟形成了诡异的对照。李擎苍被秦岳扶上一辆宽敞的马车,车内铺着柔软的锦垫,角落里放着玄机子备好的草药包,散发着淡淡的安神气息。
他靠在车壁上,疲惫地闭上双眼,但脑海中却思绪万千,难以平静。他想起血影临终前那充满嘲讽的冷笑,想起鬼影那双藏在黑色面罩后的阴鸷眼眸,更想起那个神秘莫测、从未露面的幽冥教圣主。这场黑风谷之战,看似他们赢了,成功保住了粮草,击退了敌人,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击碎了幽冥教的一次伏击,潜伏在暗处的内奸仍未根除,幽冥教的真正阴谋也尚未浮出水面。
“将军,您看看这个。”秦岳掀开车帘,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到李擎苍面前。那玉佩通体呈暗黑色,质地温润,触手冰凉,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幽岚”,玉佩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隐隐透着一股邪气。“这是从血影的怀中搜出来的,材质极为罕见,不像是幽冥教寻常教徒所能佩戴的,想必是身份尊贵之人才能拥有。”
李擎苍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幽岚”二字,眉头微微皱起。他想起玄机子曾对他说过,幽冥教圣主身边有四大护法,分别以“风、花、雪、月”为号,各自统领一方教徒,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幽岚……”他低声沉吟,“岚者,山间雾气也,与‘风’相辅相成。玄先生曾说,风护法是四大护法中最为神秘的一位,擅长追踪、隐匿和传递消息,或许这‘幽岚’二字,便是风护法的代号。”
秦岳点了点头:“若真是如此,那血影的身份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此次他亲自带队伏击,足以说明幽冥教对这批粮草的重视程度。只是不知道,他们费尽心机想要劫持粮草,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不只是为了粮草。”李擎苍缓缓说道,“幽冥教近年来在江湖上势力日益壮大,勾结乱党,残害忠良,其野心绝不止于劫掠粮草。我怀疑,他们想要颠覆朝廷,称霸天下。而这批粮草,便是他们发动大规模叛乱的重要物资。”
马车一路前行,速度不快,既要保证粮草的安全,也要照顾到受伤的将士。李擎苍在车内闭目调息,体内的阴寒毒气时强时弱,让他备受煎熬。他能感觉到,血影的毒极为阴邪,并非寻常毒物,而是融合了幽冥教的邪术炼制而成,不仅能侵蚀经脉,还能影响人的心智,若不能彻底根除,日后必成大患。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来陈武的声音:“将军,青阳城到了!”
李擎苍睁开眼,透过车帘望去,青阳城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玄机子正带着几名医官和一群亲卫等候在城门下,神色焦急地张望着。看到马车驶来,玄机子立刻快步上前,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马车停稳,秦岳扶着李擎苍走下车。玄机子连忙上前,伸出手指搭在李擎苍的手腕上,闭目诊脉。片刻后,他眉头紧锁,沉声道:“将军体内的阴毒虽被解毒丹暂时压制,但已侵入经脉,根深蒂固。此毒名为‘血影寒毒’,是血影以自身精血和数十种阴寒毒物炼制而成,霸道无比。若不立刻闭关调理,辅以丹药和阳刚内力驱毒,日后恐落下病根,甚至会影响武功根基!”
“先生,内奸之事更为紧急。”李擎苍摆了摆手,强忍着体内的不适,将玉佩和赵虎的情况一一向玄机子说明,“粮车上的幽冥教暗记、林文彦的嫌疑,还有三日前议事时在场的几人,都需要先生帮忙排查。如今内奸潜伏在侧,如同心腹大患,不除不足以安军心,也不足以应对幽冥教接下来的阴谋。”
玄机子接过玉佩,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又闭目沉吟片刻,睁开眼时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这玉佩上的邪气,与当年皇宫失窃的‘幽玄佩’极为相似。当年先帝在位时,有一位封号为‘靖王’的藩王,精通巫蛊之术,野心勃勃,暗中勾结江湖势力,意图谋反。后来事情败露,靖王被先帝赐死,自刎于王府之中,其随身佩戴的‘幽玄佩’也不知所踪。”
“靖王?”李擎苍心中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您是说,幽冥教圣主可能与当年的靖王有关?或者说,幽冥教就是靖王的残余势力组建的?”
“尚未可知。”玄机子摇了摇头,“靖王自刎后,其王府上下数百人都被处死,残余势力也被朝廷逐一清除,按说不该有漏网之鱼。但这玉佩上的邪气太过特殊,除了靖王的‘幽玄佩’,我从未在其他物件上见过。或许幽冥教圣主与靖王有着某种渊源,也可能只是巧合。”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林文彦此人必须立刻审讯。我已让人监视他的府邸,发现他昨夜曾派人送出一封密信,只是那名信使刚出城门,就被我们截获了。密信上写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应该是幽冥教的暗号,我还未破解。”
众人簇拥着李擎苍,快步朝着府衙走去。青阳城的百姓们早已得知黑风谷之战的消息,纷纷涌上街头,想要一睹大军凯旋的风采。但当他们看到将士们身上的血迹和疲惫的神色,看到几辆被烧毁的粮车时,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担忧。
“将军辛苦了!”
“多谢将军保住了粮草!”
“愿将军早日铲除幽冥教,还我们一个太平!”
百姓们纷纷拱手行礼,声音中充满了感激和期盼。李擎苍朝着百姓们微微颔首,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不仅要应对幽冥教的阴谋,铲除潜伏的内奸,还要守护好青阳城的百姓,守护好这一方土地的安宁。
一行人刚步入府衙大堂,一名亲卫便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慌张,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将军!不好了!林文彦不见了!”
“什么?”李擎苍、秦岳和玄机子同时脸色一变,齐声问道。
“我们按照将军的吩咐,赶到林文彦的府邸,想要将他控制起来。但府中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几个老弱仆役。”亲卫喘着粗气,快速说道,“我们在林文彦的书房后院发现了一条密道,密道的出口通向城外西郊的破庙。看现场的痕迹,林文彦应该是昨夜就从密道逃走了!”
“果然有鬼!”李擎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体内内力强行运转,不顾玄机子的劝阻,沉声道,“陈武,你立刻带五百人封锁西郊所有路口,务必将林文彦擒回,不许他逃脱!秦岳,你负责清点粮草,安抚城中百姓和受伤的将士,严密看管府衙和粮仓,防止幽冥教趁机作乱。先生,劳烦你随我去西郊破庙,林文彦既然选择在那里落脚,想必是要与同伙接头,我们或许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将军,您的身体……”玄机子面露担忧之色。
“无妨。”李擎苍摆了摆手,伸手握住腰间的佩剑,眼神坚定,“内奸一日不除,我一日难安。今日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将林文彦拿下!”
说完,他率先朝着府衙外走去。玄机子无奈,只能紧随其后。陈武立刻召集了五百名精锐士兵,朝着西郊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再次降临,青阳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西郊的古道上,马蹄声急促地响起,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李擎苍骑着一匹黑马,一马当先,玄机子坐在一辆轻便的马车中,紧随其后。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阴寒毒气在不断反扑,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经脉剧痛,但他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知道,林文彦只是一颗棋子,擒住他,或许就能揪出背后更深的暗影,甚至可能找到关于幽冥教圣主的线索。而那个潜藏在军中的更高层级内奸,更是他必须尽快铲除的隐患。否则,日后与幽冥教决战之时,很可能会因为内奸的出卖而一败涂地。
“将军,前面就是西郊的破庙了。”一名探路的亲卫策马返回,低声说道,“庙内隐隐传来说话声,似乎有不少人。”
李擎苍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翻身下马,将黑马交给亲卫,然后朝着玄机子点了点头。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破庙摸去。破庙的轮廓在夜色中逐渐清晰,庙宇残破不堪,屋顶塌陷了大半,墙壁上布满了裂痕,门前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
庙内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夹杂着几声咳嗽和兵刃碰撞的轻响。李擎苍和玄机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庙门,躲在一根残破的石柱后面,侧耳倾听。
“……那李擎苍中毒已深,想必撑不了多久。只要我们拿到粮车的调度方案,再配合圣主的计划,不出三日,定能拿下青阳城!”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听起来正是林文彦。
“哼,林主簿倒是自信。”另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嘲讽,“若不是左使大人和右使大人失手,李擎苍早已命丧黑风谷。如今他带着大军返回,又有玄机子那个老东西相助,想要拿下青阳城,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点无需担心。”林文彦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我已在粮车中做了手脚,只要时机一到,便能让十万石粮草化为灰烬。到时候青阳城粮草断绝,军心涣散,我们再里应外合,拿下青阳城易如反掌。更何况,军中还有我们的人,到时候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李擎苍必死无疑!”
“军中的人?是谁?”阴冷的声音追问道。
林文彦轻笑一声,正要说话,突然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李擎苍和玄机子心中一凛,立刻屏住呼吸,藏身于石柱之后。庙内的灯光突然熄灭,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庙内的人察觉到了异常,想要逃走。
“动手!”李擎苍低喝一声,手持佩剑,猛地冲入庙内。玄机子也同时出手,手中拂尘一挥,几道凌厉的气劲射向庙内的黑影。
庙内顿时一片混乱,兵刃碰撞声、惨叫声、怒喝声交织在一起。李擎苍凭借着过人的武功和敏锐的直觉,在黑暗中不断穿梭,剑刃所过之处,必有黑衣人倒地。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林文彦。
然而,庙内的黑衣人数量远超预期,足有百余之多,个个悍不畏死,拼死阻拦。李擎苍体内的阴寒毒气再次发作,手脚渐渐变得僵硬,招式也慢了下来。一名黑衣人抓住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