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十月三十日,蓟州镇三屯营东十五里滦河,一队三四千人组成的骑兵正在渡河。
披着甲胄的老帅赵率教站在马上眺望,眼前逶迤的滦河、远处高耸的将军山惟余莽莽。
骑兵渡过结冰的冰面并不好过,要小心翼翼地如果速度过快就容易让马崴了蹄子,而这也给了这群疲惫不堪的骑兵一丝喘息之机。
自接令传以后,赵率教率四千大军自山海关出发,三昼夜急行三百五十余里,再到前面十五里便是遵化附近的三屯营了,那里是明军的一处屯兵之所,可以作为一个支点,不管是前进向遵化去支援,还是在其地固守,都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奴贼破三口,入京畿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赵率教都惊呆了,他没想到作为九边重镇之一蓟州镇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让奴贼的大军突入,别说防御了,就是连事前一点消息都未侦得。
最开始的消息传来是蒙古人进犯,而后又得到确切的消息此次来犯的并非是蒙古,而是由女真大汗皇太极亲率的女真人。
午时由总兵赵率教、副将刘恩、参将杜弘坊所带领的四千骑兵到达三屯营城下。
赵率教派人前去叫门,现在四千人已经力竭,需要休息再打听一下遵化的消息。
然而城头上的守军竟然不应。赵率教心中隐隐有一丝怒火,他带着刘恩、杜弘坊等将官和十来个亲卫策马来到城下,抬头向城头高声喝问:“本帅乃左都督,挂平辽将军印赵率教是也,如今率众来援,为何不开城门?!”
城头上的一个守军虽然十分戒备的看着赵率教,但仍毕恭毕敬地答道:“赵大帅非是我等不开,而是我们奉了命朱总兵的命,不许一人入城!”
副将刘恩一听就急了,对着城头高声骂道:“朱国彦何在?!我等奔驰三百多里前来入援,就叫我们在城外面等着吗?!叫朱国彦出来见赵帅!”
赵率教兼辖蓟镇八路,但三屯营并不是在这八路当中,有总兵令的守军也不那么虚,对着几人再抱拳后只言已经派人去叫朱国彦朱总兵了。
大概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着甲的武将出现在了城头,他向下扫了一眼,立马就看见了居于正中的赵率教:“卑职参见赵大帅。”
两个人虽然同为总兵,但赵率教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另挂平辽将军印,加衔在其之上,为了给赵率教的面子,他口中自称为“卑职。”
“朱总兵,我等人困马乏,且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休整一番。”
赵率教看着朱国彦高声回道。
然而朱国彦却摇了摇头:“敢问赵帅,所来何事?!”
他这句话刚一出口,连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参将杜弘坊也怒了起来,此刻不顾上下尊卑对着朱国彦斥道:“来此自然是驰援遵化,如今奴贼大军合围遵化,你一镇总兵不出援也就罢了,怎地我军来援,你也如此婆婆妈妈,快放我们入城!”
“不知方才说话的是谁?!”
“我乃辽东镇参将杜弘坊!”
“杜参将说的极是,那么,此为何处?!”
杜弘坊都气笑了:“朱总兵,你是酒还没醒么,怎地连自己的驻地都不识得了,这里自然是三屯营!”
“说的不错,既然贵军既要驰援遵化,何故要入我这三屯营?”
见朱国彦依旧油盐不进的样子,赵率教脸色沉了下来:“朱总兵独不敢如此行事,是奉了谁人之令?”
朱国彦冷淡地道:“赵帅既知,何苦来问?”
赵率教冷哼了一声:“好个刘总督,他日不怕我与袁督师同参他一本么?”
赵率教想的不错,就算朱国彦是个总兵,但他也不敢将援军拒之门外,这肯定是奉了蓟辽总督刘策的命令。
“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如今贼奴披猖,本官不敢叫任何外人入城。”
刘恩放声大笑,对着朱国彦斥责道:“原来如此,看来朱总兵是怀疑我等已经降了建奴!”
“刘副将莫要含血喷人,我几时说过这话?!”朱国彦对着刘恩怒声道。
赵率教饶是脾气再好,面对如同滚刀肉一般的朱国彦也忍不住发起了火:“朱国彦,休要说那无用的话,我且问你,今日这城门你是如何才能肯开?!”
“回赵帅知道,除非有刘总督的令牌。”
杜弘坊恨得咬起了牙:“刘总督远在蓟州,中间隔着奴贼大军,我等现在如何才能请来?”
“我也无计可施。”
几个人又在城下说了半天,但朱国彦这个死脑筋似乎认准了一门无论如何也不开城门。
赵率教等人无奈,只能在城下安营扎寨,准备再此休息半天一晚,同时又派了哨骑往遵化方向进行打探。
此时四千骑兵都得知了三屯营不许其入城休整的消息,每个人都气得破口大骂,一时间是又疲又怨。
看到如此军心,刚刚扎驻好的大帐当中,杜弘坊对着赵率教道:“赵帅,如今奴贼的情形还不知晓,三屯营又不放我等入城,要怎么办?”
赵率教沉吟思忖了一下开了口:“要与三屯营协守看来已经是不行了,现在要么在这里等待袁督师遣其他援军过来一道去遵化,要么就是咱们自己往遵化去。”
刘恩一直用拇指弹着腰刀的吞口,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正如他现在焦躁的心绪。
过了一会刘恩道:“遵化势如水火,依卑职浅见,当应往遵化去,咱们四千人都是骑兵,若遇贼便是不敌也可脱身。”
杜弘坊则持着不同的意见:“奴贼数万大军汇于遵化城下,我这四千人过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当在此地等辽军入卫,合在一处共击贼奴。”
赵率教显然是在认真思考,他所带的是第一批入关防御的辽师,如今三屯营不得入,只有个人身上带了三五日的干粮,若盘桓在此处等待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正在他思索之际,方才他派出去的探马带着一个家仆模样的人回来。
那家仆见到赵率教以后,“噗通”一声跪下,从怀中掏出一支令箭来声泪俱下地道:“禀赵帅知道,如今奴贼已在遵化东西两关扎扎营,王巡抚叫我等十数人夜缀而下请求援兵。”
赵率教将令箭接过,取了其上绑着的绳子,看了一眼手书以及顺天巡抚的官印,便判定为真。
家仆再叩首哀求道:“遵化尚未失陷,恳请赵帅发兵,驰援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