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魏卒死死按着老屯长的肩膀还在骂骂咧咧,突然的变故让两人愣了一瞬。
下一刻,一名络腮胡魏卒最先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便要抽刀冲向正在扭打的两人。
老屯长见状,趁机屈膝猛撞身后年轻魏卒的胯下,在对方痛呼弯腰时,用肩膀狠狠顶向络腮胡的胸口。
两人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老狗!你活腻了!”那年轻魏卒吃痛地在原地蹬了几下,随即抬起长枪对准在地上跟同伴纠缠在一起的老屯长。
“噗呲!”
第一下捅进老屯长大腿时,老汉闷哼一声,却依然用双腿绞住络腮胡的腰腹死死不放。
枪尖第二次落下,扎穿了他的侧腹。
“你就真打算看着我们死么?!”
眼见长枪刺入老屯长身上一下又一下,澹明正和第三个魏卒在地上厮打,不忘嘶吼:“不为大汉,也该看在叔和你的感情上啊!”
什长浑身颤抖,看着四周,脸色惨白,裆部漫开一片湿痕。
不远处,杨二郎正与一名魏卒在地上翻滚厮打,右手死死掐住对方咽喉,左手按住那魏卒持刀的手腕,两人身上都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老屯长佝偻着身子,双腿如铁箍般紧钳住那络腮胡魏卒的腰腹。
那魏卒拼命挣扎,拳头重重砸在老屯长背上。
另一名魏卒已经端起长枪,朝着老屯长猛刺。
老屯长脸色迅速灰败下去,眼神也开始涣散,但腿却依然死死扣在一起。
“老...老东西...”被抱住的魏卒声音发颤,他能感觉到这老狗的生命正在流逝,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最后的禁锢。
“回家...回家...”
什长的双腿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膝盖相互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
嘴唇蠕动几下,却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整张脸由惨白转为涨红,又迅速褪成铁青色。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突然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猛地扑向地面,抓起染血的短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持枪魏卒身前,寒芒一闪。
“噗”的一声闷响,一刀深深捅进魏卒的腹部。
第二刀更快,直接刺入胸口,刀尖穿透皮甲时甚至能清晰听到皮革发出的撕裂声。
魏卒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徒劳地抓住什长持刀的手腕。
什长猛地抽刀,带出一股温热的鲜血,随即刀锋横向一抹,精准地割开了魏卒的喉管。
鲜血顿时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什长的睫毛上。
一脸狰狞。
转身看向仍被老屯长死死钳住的魏卒,什长眼中凶光更盛。
高高举起短刀,对准那魏卒的太阳穴狠狠刺下。
“嚓”的一声,刀刃穿透头骨的声音在野外显得格外清晰。
“去你娘的魏贼!”什长嘶吼着,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人声。
那魏卒眼见同伴接连毙命,瞳孔猛地收缩,手上的力道顿时泄了大半。
澹明抓住这瞬息之机,右腿猛地一蹬地面,借着反冲之力将对方狠狠掀翻。
两人位置瞬间颠倒,澹明的膝盖重重压住魏卒的胸口,十指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咽喉。
“饶...饶命...”魏卒的求饶声被掐得支离破碎,脸色迅速由红转紫,眼球开始充血凸起。
十数步开外,被石子戳瞎眼的魏卒正挣扎着爬起。
他左手捂着血肉模糊的眼窝,右手颤抖着摸向腰间的短刀,辨了辨方向,突然暴起发难,短刀带着破风声朝澹明后心劈去。
“嗖——”
电光石火间,一杆染血的长枪突然破空而至,精准地贯穿了瞎眼魏卒的胸膛。
那魏卒踉跄着向前扑倒,双手本能地抓住胸前的枪杆,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最终轰然倒地。
澹明余光瞥见什长单膝跪在不远处,右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
此刻正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
.....
或许是过了半刻,又或许只有几个呼吸,随着被澹明掐住的那位魏卒不再动弹,这场短兵相接算是结束了。
澹明整个人一大字型躺在地上呼呼喘着气。
这种感觉,就是当年散功重修遇敌的时候都没试过。
简直要了老命。
“黎叔,黎叔,你怎么样?!”
突然,一声悲呼传入耳畔,澹明猛地睁开双眼,循声望去。
只见什长跪在血泊中,双手颤抖着抱住老屯长摇摇欲坠的身体。
老屯长每咳一声,就有大股鲜血从口鼻涌出,顷刻便染红了什长胸前的皮甲。
“我错了...真的错了...”什长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泪水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他徒劳地用袖子去擦老屯长下巴上的血,却发现越擦越多,袖口很快便被浸得湿透。
澹明心里一颤,连忙翻身连滚带爬摸到老屯长身边。
“叔,你怎么样了?”澹明连忙检查,又要撕掉下摆想要包扎,却看见老屯长身上七八个血洞,血如泉涌。
一刹那,便知了结果。
老屯长费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什长,又把目光落在澹明身上,嘴巴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音。
澹明自然明白老屯长所想,伸出手握住那满是血污的手,低声道:“东西还在,好好的。”
老屯长闻言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握住澹明的手,忽然使上劲,费力地冒出几个字。
“回....家....”
澹明抿了抿唇,点了点头:“这场仗丞相会赢,带大家回家。”
老屯长瞳孔骤然收缩,费力地扯了个笑容。
身子一松,便没了声息。
“黎叔....”小什长颤抖着轻轻晃了晃老屯长身体,却再无半分动作。
片刻,抽泣声隐隐起。
将老屯长双目微微合上,沉默了会,澹明站起来,看了看天色轻声道:“我要走了,武戈队的任务还要继续。”
“如果你还想当逃兵,我不拦你也不杀你,一命还一命。”
“但只是这次,要是再遇到,生死各安天命。”
“我会把东西送回大营,哪怕只有我一人。”
什长愣了愣,又看了看老屯长,忽然脸庞微微抖动,蚁声道:“就靠我们两个,走不出去。”
听到这话,澹明眉头一挑,转过身:“想通了?”
什长摇摇头,小心翼翼将老屯长放下,站了起来,道:“我不想打仗了,以后的路怎么选我也不知道,但至少要把这次任务完成。”
“如果还有机会,我也想跟着丞相去一趟旧都,去一趟邺城...去一趟雍丘。”
“那这条命就先寄在屯长账上,要是这次不死,以后你要多杀几个魏卒为大家报仇。”澹明拍了拍他肩膀,看了看四周:“你说得没错,靠我们确实走不出去,得另辟蹊径。”
“你有办法?”小什长猛然抬头。
“算是吧。”
澹明朝前几步,抽出一把刀,转身朝着他走去:“不过需要你配合一下。”
“?!”
什长瞳孔一震。
“啊啊啊啊!”
下一刻,一阵惨叫惊起几声鸦雀。
......
火光幽幽,数十魏卒围在空地上。
都伯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了一下尸体,拍了拍手站起来:“都死绝了?”
一旁的副手轻声道:“还剩一个弟兄,但也受了重伤,连脸都被抓烂了。”
说罢指着另一边靠在树根哀嚎的军卒,几名魏卒正使劲按着他,往他脸上上药。
“只剩他一个还能抓到蜀卒?”都伯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到被几名大汉押着的那名瘦弱蜀卒身上。
“这个是投诚的。”副手愣了一下,恭声道:“要不是他临时反水,咱们这个弟兄还活不下来。”
“投诚?”都伯有些讶异。
副手点点头:“说是觉得自己跑不出去了想着半路脱队,结果被他屯长发现,追了上来,正好撞上了咱们的人。”
“双方就打了起来,那蜀卒趁乱把屯长给杀了,不过其他人好像都跑了。”
都伯闻言揉了揉指尖,思索片刻,淡声道:“把他带过来。”
“是!”
几名魏卒立即扯着那年轻的小蜀卒拽到面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身子一被松开,蜀卒连忙跪下磕头:“将军饶命啊!”
“起来,这是我大魏都伯,有话问你,不想死就问什么答什么!”副手喝道。
“是是是,都伯好,都伯好!”蜀卒连连点头。
都伯看了一眼副手,后者自知失言,连忙低头。
“起来回话。”都伯瞥了一眼,道。
蜀卒身子抖了一下,畏畏缩缩站了起来。
“莫要惊慌,你只要乖乖配合,大魏不会为难你。”
“是是是...”
“你叫什么名字?”
“狗...狗子。”
“大名呢?”都伯眉头微微一皱。
“这就...就是我的名字。”蜀卒缩了缩肩膀道。
“你们运送的是什么?”
“一个物件...”蜀卒蚁声道,见都伯脸色有些不悦,连忙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小的也不知道,一直以来都在百将手里。”
“你不好奇?”都伯忽然探身,一脸森然。
蜀卒又抖了一下:“军令如山不敢过问....但小的私下有打探过。”
“说是丞相点名要的宝物,听说能够让大军北伐胜利。”
“宝物?”都伯眉心一凝。
“只是听说,是真是假小的不清楚。”
“像这样的宝物有多少,你们又派出了多少人?”都伯问道:“这段时间我可是见到了你们不少精锐。”
“应该有好几千吧。”蜀卒不太确定道,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连声道:“出发前,百将特意交代,这些宝物一定要一件不少送到大营,少了一件成功率就会大打折扣,尤其是我们小队手上押送的,如果没了,会直接影响整场战役的胜负。”
副手闻言一脸恍然,低声道:“难怪那姓姜的舍得从中军挑选那么多精锐,难怪那些被其他都队截杀的蜀军宁死不降。”
“原来是有大计。”
说到这,那副手悚然一惊:“听说那蜀相精通五行八卦,通晓天文地理,动用那么多人,怕不是要设什么大阵?”
“是了,是了。”
“我军一直坚守不出,而蜀军粮道又屡屡被我军偷袭,蜀军早已粮草不济,怕是那蜀相也知道坚持不下去,所以要摆阵强攻了。”
“都伯,我们不能让那些宝物回到大营啊!”
都伯沉吟片刻,认真看了一眼蜀卒,蜀卒身子又一抖。
“你为什么突然想逃?”都伯轻声道:“这里距离你们大营可没多远了,万一路上再遇上你们的巡逻哨骑,不就获救了?”
“...我想回家...”蜀卒低声道。
“什么?”
“我...我想回家。”蜀卒重复了一次,犹豫了下,道:“这场仗打了好久了。”
“我阿父、大伯和兄长都死了。”
“他们根本就不想打,他们只想回家。”
“我也不想,是家里老母实在活不下去,为了养活老母,我才上的战场...”说到这,蜀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军,我真的不想打了,我想回家,求您放过我吧!”
说罢,又连连磕头。
很快额头便渗出了鲜血,和泥沙混杂在一起。
半晌,都伯道:“你们队还有几个人,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么?”
“只剩下一个什长。”蜀卒连声道:“刚刚往北边去了。”
“带路,找到那个什长,就放你回家。”
蜀卒眼睛一亮,连忙跪下磕头:“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点齐人马,准备出发...”说到这,都伯看了一眼靠在树上裹着脸的幸存魏卒,淡声道:“找人送他回去...”
听到这话,那魏卒猛地挣脱几名同伴,连滚带爬冲到都伯面前,连连磕头,指着死在地上的尸体,像是野兽一样扯着嗓子嘶吼着:“报....报仇...要去...报仇!”
都伯一愣,蹲了下来,看了看那被鲜血染成乌黑的纱布和那双冒着刻骨仇恨的眼胡子,顿了顿,道:“那就跟上来吧。”
魏卒闻言,又是砰砰几个响头。
都伯一起身,一旁的副手便凑上来:“要不要等一下其他队伍,往北走,没多远就是蜀军的势力范围,万一撞上,一个不小心...”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都伯摇摇头,神色冰冷:“为大魏万年计,绝对不能让那人活着回到蜀军大营。”
“孤军深入,恐防有诈。”副手劝道。
都伯闻言瞥了一眼那小蜀卒,便收回目光:“他没这胆量。”
后者神色越发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