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就在方有花绝望地盯着紧闭的木门时,她耳朵微微动了动。
吱呀——
细微的开门声在她耳边响起,方有花惊喜抬头,肿胀发红眼眶内的瞳孔倒映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人。
瘦小男人整个人干巴巴地,佝着背,整个人看起来尖嘴猴腮的像只老鼠,此刻镜片下的眼神看起来不太明显。
方有花跪的太久了,哭的太久了,喊的太久了。
她现在累地大幅度动不了,痛的心脏和喉咙都不断在跳跃,但她还是努力地膝行朝着田医生那爬了爬,在后者下意识想往后退时一把拉住对方的裤脚。
“……求您了……您发发善心……就当……就当可怜可怜我吧……可怜可怜我可怜的女儿吧……”
方有花听到自己绝望沙哑的声音在雨中响起:
“起码……起码您可以把她的身体,把她的身体缝起来,缝起来对不对?”
“……”
田医生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方有花,像是怜悯又像是没办法了似的深深叹了口气。
“……有花啊……”
田医生为难道:“我倒是可以给小花的身体整理整理……但是,但是你知道的,我这自己都是靠着点那些从镇上带回来的药赚点辛苦钱,生活的也不好啊……这要给小花处理身体可不是个轻松活啊……”
“……”方有花昏涨的大脑深处突然闪过什么,她用力握紧手里属于田医生的裤脚,低声道:
“我,我可以,我可以给钱……给钱……有……我有钱……我有钱……”
“有花……”田医生不忍地移开目光,低声道:“你哪有钱呢?你要是有钱了不早跑了吗?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方有花的喉咙顿时像是被泥土堵住了,她开始呼吸不畅,抱着女儿的胳膊也酸软的有些坚持不了了。
“……那,那怎么办?”
方有花绝望地喃喃自语:“那……那我……那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能给……我能给小花儿做点什么啊……”
她的女儿还那么小,还那么可爱又懂事……小小年纪就什么都会做了……什么都会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对她们这么残忍?
她明明已经在很努力地让自己融进这座小山村里,努力强迫自己忘却曾经的过往了……
老天爷到底哪里看她不顺眼了?连她最后一个活着好好过日子的念想都想着夺走?
方有花绝望了。
“……但我有个提议。”
田医生犹豫的声音传进方有花的耳朵里,让已经心生死意的方有花瞬间抬起头。
“这样吧……”田医生抬手扶了扶滑下来一半的眼镜,那双满是疲惫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你来我家定期帮忙打扫打扫卫生吧。”
田医生看着她说:“你知道的有花,我平常太忙了……我得经常给村里人看病还有种地收地之类的,我只有一个人,做完这些后太累了,时间长了……家务也就被我忽略了。”
方有花抬头看着他,心脏跳的越来越快。
“那您的意思是……”
“是,”田医生点点头道,沙哑粗糙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传出来:“你经常帮我打扫卫生,我来把小花的身体……重新缝合回去吧。”
“这样就不要钱了。”
……
过往零碎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中浮现,方有花的心脏再次咚咚咚地跳动起来。
她有些怔愣地望着面前昏暗浑浊的地道,目光黯淡的有些扭曲。
“……我看到在哪了。”
旁边的杨华终于找到玩家能住的房间,惊喜地拉了拉方有花的胳膊。
“方姐,走走走,我们快点进去……”
后面的话方有花听的不太清楚,她被杨华半拉着走向地洞中紧闭的木门,直到木门在杨华耳边发出“吱呀” 一声开门声。
“……”
方有花被杨华拉进了房间。
木门再次发出“吱呀吱呀”的动静,缓慢地,缓慢地彻底合上。
——————————地道。
房间内。
虞时玖看着房间内那张唯一的床铺,倒是犹豫了几秒。
“要不……”虞时玖说:“你先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可以吗?”
拇指姑娘:“……”
拇指姑娘沉默几秒,叹气:“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我需要担心什么吗?”
“……”虞时玖眨了眨眼,笑着摇头:“那也不一样,就算我喜欢男人但生理上还是男人的嘛。”
拇指姑娘:“……”
拇指姑娘艰难地看向虞时玖,为对方眼里的“真挚”生出几分好笑:
“你睡吧。”
拇指姑娘不愿再说其他话了,她一开始听虞时玖说自己喜欢男人还以为对方故意骗人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又说了一遍。
还那么真诚。
那么严肃。
那么笃定。
原来虞时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喜欢男人。
这个答案让拇指姑娘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心神不宁。
不是因为她真的喜欢虞时玖,而是……而是她真的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把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难道他们不是一颗种子里长出来的拇指人吗?
拇指姑娘确定自己的性取向还是非常正常的。
她喜欢男人,还是那种英俊的有礼貌的有文化的男人。
拇指姑娘又重复了一句:“我现在一点都不困,你睡觉吧。”
“好吧。”
虞时玖倒也没推脱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在拇指姑娘的注视下扬起熟悉的乖巧笑脸。
“那我就睡觉了,如果你困的话可以把我叫醒。”
拇指姑娘:“……好,你睡吧。”
虞时玖真去睡了。
拇指姑娘就这么看着他从善如流地走到床铺边弯腰,然后——突然伸手将床上的被子整个甩了起来。
砰砰砰——!!!
站在原地的拇指姑娘眼皮一跳。
厚重的,被蜡烛散发昏黄光芒照的暗淡的被子被虞时玖甩的“砰砰作响”,很快,虞时玖被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呛的喉咙发痒,强忍着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咳……”
虞时玖有点难受地咳嗽着,伸手将面前飞舞的灰尘挥了挥。
“怎么这么多灰……”
他低低发了几句牢骚,手下却非常熟悉地往床单上拍了好几下。
同样注视这一切的屏幕在玩家观众们:“……”
虞时玖这是……真准备在拇指姑娘清醒的状态下睡觉了?
老天爷,他到底是真的睡还是假的睡啊?
心这么大的吗?
大多数玩家一直以为虞时玖是为了故意和拇指姑娘拉近距离才说了那些似是而非喜欢男人之类的话……没想到他竟然是真抱着和拇指姑娘睡一间房的想法……现在竟然真的要在清醒的拇指姑娘注视下自顾自睡觉了?
“天呐……”
王蕊都看的惊呆了,喃喃道:“我不说别的了……虞时玖真的太牛了……别的就不说了,就他现在这样能在诡怪注视下准备睡觉的状态下……也是我拍马都赶不上的伟大行为……”
旁边的康少杰眼皮直跳,没忍住道:
“不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话到底是怎么被你组织到一起形成一句完整话的?你不觉得有哪不太对劲吗?”
康少杰说着又想到什么,嘴角抽搐道:
“还有……你到底在说什么?王蕊,你是不是忘了你就进过两次副本,还是那种全程尖叫最后被陆哥强行打晕拖出来——”
“够了够了够了!”
王蕊面色通红,恼羞成怒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就别提以前那些事了好吗?我又不需要进游戏副本!!!!”
康少杰:“……你先好好读读书吧,好汉不提当年勇这句话的原作者知道自己的话被你拿来这么用的吗?你确定他不会从墓里跳出来给你活活咬死?”
“你够了康少杰!”
王蕊脸已经红的疑似要开始冒烟,脑子里被她强行刻意遗忘的窝囊往事被康少杰短短几句话再次提及,让她整个人都有种被人从阴暗角落里剥出来的羞耻感。
康少杰这个傻*!***!**!***!
王蕊深吸口气,咬着牙道:“好了,能不能好好看直播!别等会让陆哥抓到你不好好看直播的小辫子!”
康少杰挑了下眉,娃娃脸上的表情有点诡异:“行行行,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王蕊没理他,气鼓鼓地盯着屏幕上正在进行的直播屏幕看。
该死的。
她当时也是第一次进游戏副本,能不害怕吗?那些诡怪长的奇形怪状的就不说了……它们要真是靠近自己是真的会撕扯自己的肉的好吗?!!!
那多疼啊?!她是人啊!她也是肉做的啊!她要是被咬上一口撕上一下那不得血流成河哀嚎不止?!
王蕊嘤嘤嘤地在心里啜泣了好几声。
幸好,幸好自己激发的天赋技能可以不用进游戏副本,虽然这样她的积分获取通道也会变得艰难且份额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起码不用痛也不用被一直惊吓不是?
王蕊是早就已经做好一辈子出不去黎明游戏的准备了。
反正她在现实生活里也没什么关系好的亲人朋友了,在黎明游戏里有吃有喝的,干嘛非要那么拼命赚积分复活?
难道还接着去现实世界里当牛马吗?
在哪当牛马不是当?王蕊觉得现在自己当的这个“米虫”生活比“牛马”好太多了。
不用受老板折磨和甲方百般刁难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生活!!!
王蕊想的非常乐观。
只要不要让她进游戏副本里和那些诡怪面对面掰特就行了。
“……”
康少杰瞥了她一眼,对王蕊的摆烂嗤之以鼻。
一点点都不思进取!难怪这么久了也不过才存了几万积分而已。
前方座位。
陆楚生盯着屏幕中铺好床,非常爱干净将外套脱了鞋子脱了上床钻进被窝里扭来扭去的虞时玖,眼里满是无奈。
虞时玖总是喜欢做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行为。
陆楚生知道对方其实是自信自己不会死的这么早……但在他这种围观的人看来,虞时玖这样做的危险太大了。
他不信安洁和陈毅不知道这点。
估计也是管不了。
安洁刚才在地道里无奈扶额的画面再次在陆楚生脑海中浮现。
陆楚生浅浅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自己从刚来就开始不断跳动的眉心神经。
算了。
陆楚生叹息。
只要能活着……只要能活着……只要能活着就很好很好了。
起码虞时玖现在不像一开始那样总想着去最危险地方硬刚了……
至于其他的……
陆楚生眼皮垂落掩住眸底汹涌的情绪。
……他自己,或许也要静下心思考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以及……自己真的和虞时玖只是单纯的,共同养育过一只可怜聪明流浪橘猫的寡淡关系吗……
不知道为什么,陆楚生只要想到自己和虞时玖间的关系或许那么浅薄,他就觉得自己头不舒服——不对,不仅仅是头。
陆楚生冷淡抬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中已经找好舒服位置闭上眼开始睡觉的少年脸上。
因为是独属于虞时玖单人的直播间,此刻的直播间如果刻意忽略站在廉价沙发边的拇指姑娘,勉强倒也能曲解成一个单人的,温馨的狭小卧室。
虞时玖就在这间单人温馨的卧室内安然入眠。
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陆楚生的手逐渐按在自己的胸口。
心脏的跳动,以及浑身血液流动的声音仿佛都在此刻穿透皮肤骨骼的缝隙传进耳中。
陆楚生眼睫微颤。
——还有心脏。
还有他的……所有思绪。
仅仅只属于……虞时玖一个人。
————————地道。
地洞中的蜡烛在陷入午夜后彻底消失。
浑浊黑暗遍布灰尘的地洞安静地连一只虫子爬动的声音似乎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老田鼠隔壁卧室内。
何玲玲坐在床边看着不远处耳朵贴在墙壁上企图听些什么的安洁,轻轻咳嗽了声。
“安姐。”
何玲玲有些犹豫地说:“我觉得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吧……再说剧情里到了夜晚好像也没有老田鼠的戏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