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林苒做得很好，奈何桥运转顺畅。孟婆汤熬得一丝不苟，她甚至习惯了幽冥的冷寂，把自己活成了地府的一部分。
可终究是人族。
强行留她在阴间，用仙官命格压着，终归是逆了天理。
上次孟姐姐闭关，奈何桥的重担全压在林苒一人肩上，终究是透支了生命力。
“恨过朕吗？”
林苒说没有。
可商晚柠心里清楚，怎么可能一点没有？只是林苒太清醒，太通透，知道怨也无用，不如接受。
这份清醒，反倒让商晚柠心里更堵得慌。
她商晚柠，幽冥女帝，八阶神只，执掌轮回，却连一个想留住的人都留不住。
留不住她的寿命，甚至给不了一个圆满的告别。
“三年~”
商晚柠念着这个数字，眸色沉沉的。手在窗棂上用力一按，留下个清晰的指印。
“仙官有言，女子若不损根基，便可证道成神，况且林苒命格已满。”
“小四，是朕太着急了吗？”
小四没顺着商晚柠的话回答，反而谈起了林助理。
“宿主，人性复杂。林苒能平静接受死亡，这份心境超越太多修士。”
“幽冥再好，鬼差也爱去阳间度假，这您清楚的。”
“如果后悔了，生死簿可以适当延长她的寿数。”
商晚柠摆了摆手:“规矩不能破。朕开了这口子，地府还如何立信？”
小四知道她会这样选择，随后系统屏幕微光一闪：“林苒，c省人……”
资料展开：父母健在，现居夏国首都，翠屏院花园街道126号。由夏国特事局保护性安置……
信息点到即止，小四沉寂下去。去不去，就看宿主自己了。
……
交泰宫的更漏滴答了四个时辰。
商晚柠站在落地水银镜前，眉头拧成了疙瘩。
镜子里，凤袍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质感上乘的羊绒套裙，款式端庄，剪裁合身。
长发也规规矩矩挽了个丸子头，插了根素雅的桃木簪。
整个人透着一股长辈会喜欢的那款。
她扯了扯略紧的领口，浑身有些不自在。堂堂女帝陛下，头一次被凡俗衣裳捆得束手束脚。
心脏在胸腔里蹦跶得厉害，手心也沁出点薄汗。
【见两个凡人而已，怕什么？】
商晚柠唾弃着自己。
【朕统御万鬼时，眼都不眨！】
可这奇妙的感觉，活脱脱就是女婿上门的场景呀。
【等等，是女婿还是女儿媳！！！】
商晚柠被自己发散的思维，弄得脸颊发烫。随即双手撕裂虚空，一眨眼便来到翠屏院外围。
掌心溢出一道金芒，悄然扫过。警卫们眼神稍显迷离，记忆中便多了一位“林警官特事局的同事，往来频繁，熟悉的面容”。
“搞定。”
她拎起脚边的礼盒，两瓶窖藏多年的顶级灵酒，外加一篮子灵气蕴养的复灵果。
东西是临时从地府库房“借”的，希望林父林母别太识货。
站在126号院门前，商晚柠又理了理鬓角，才抬手按下门铃。
“叮咚——”
门开了，林苒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门外站着的商晚柠，瞳孔一缩，嘴巴微张。
“陛……”
商晚柠根本没给她喊出口的机会，一步跨进门内，脸上瞬间挂起得体的笑。
“叔叔阿姨好，我是阿苒特事局的同事，商晚柠。听说阿苒今天终于结束长期任务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她。”
她边说边把手里的礼盒塞给还在愣神的林苒，态度自然，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神识扫过闻声从客厅走来的两位老人。
林父身形清瘦，戴着老花镜；林母头发花白，腰板挺直，双眼透着打量。
林父推了推眼镜，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哎哟，是阿苒同事啊。快请进，快请进。”
“这姑娘，长得真俊。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林母也笑着招呼：“就是，快进来坐。阿苒，愣着干嘛，给同事倒茶啊！”
林苒被商晚柠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整懵了，抱着礼盒，机械地应了声“哦”，转身去厨房。
商晚柠则被林父林母请到沙发坐下，接受着二老好奇又慈祥的目光洗礼。
“小商啊，在特事局做什么工作？辛苦不辛苦？”林父笑眯眯地问。
“呃…文职，档案管理，不辛苦。”商晚柠端坐着，手心在膝盖上悄悄蹭了蹭汗。
“文职好啊，安稳！不像阿苒以前，当个刑警，天天不着家。”
“后来调去特事局，我们又天天提心吊胆的~”林母絮叨着。
商晚柠只能微笑点头，感觉比跟烛衍打一架还累。
眼角余光瞥见林苒端着茶杯出来，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陛下啊！我宁愿你对我无情。】
晚饭是林父掌勺，满满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席间气氛热络，林父林母不停的给商晚柠和林苒夹菜。
“小商，尝尝这个红烧肉，阿苒爸爸的拿手菜。”
“阿苒，多吃点鱼，补补，看你瘦的跟小麻花似的。”
林苒垂着头扒饭，闷闷地应着。
商晚柠努力扮演着“乖巧同事”，小口吃着碗里的菜，味道其实一般，远不如地府灵膳。但这份烟火气，莫名让她心头微暖。
吃着吃着，林父夹菜的手忽地顿住了。
他放下筷子，摘下老花镜，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下眼睛。举止有些仓促，肩膀微微耸动。
“爸？”林苒抬起头，喉咙有点哑。
林母也停下筷子，瞪了林父一眼，语气带着嗔怪。
“死老头子，又来了。女儿回来是高兴的事，哭什么哭，活让小商看笑话。”
林父吸了吸鼻子，胡乱擦干眼角，重新戴上眼镜，努力挤出个笑。
只是那笑容看着有点酸。“没哭没哭……高兴，爸这是高兴。”
望向林苒，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疼惜和不舍，“就是……就是太久没见着我们家苒苒了，爸心里头热乎。”
他顿了顿，声音哽了一下，又强自压下，举起酒杯，对着商晚柠和林苒。
“来，吃菜，吃菜。小商，别客气，阿苒，多吃点。”
商晚柠捏着筷子的指尖微微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