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案件列表，肚子突然咕噜叫了声。
油纸包里的烧鸡还冒着热气。
商晚柠敲扶手的指尖顿了下，扫过那油纸包，又扫过都铎瞬间涨红的耳根。
“阴神还会饿?”
都铎闻言，一下子老实了下来。
殿内，只剩下平板划动屏幕的沙沙声，和某个新任判官肚子里不停的抗议。
“哒哒哒……”
第八十四件案子，落下结案标记时:
商晚柠开口道：“行了。”
都铎停下手上的动作，陛下不知何时已走下石座。就站在他面前，递过来判官笔和生死簿。
“不磨你了。”
商晚柠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下次再敢欺瞒朕，可没这么容易过去。”
凤眸扫过判官司主位，“朕真不介意换个人坐这位置，稳不稳，全看你本事。”
“仪仗队统领的位置，自己去交接。朕懒得再挑人，最近看见你们就心烦。”
都铎稳稳接过判官笔和生死簿，入手沉甸甸的，只应了声“是”。
沉默片刻，他忽然说：“其实，臣本名崔栩。”
商晚柠眉梢挑了下：“哦？还有什么是假的，一次说完。过时了，朕可没耐心听。”
“没了。”
都铎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臣还是喜欢‘都铎’这个名字，自在些。”他缓了缓，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商晚柠，“陛下一直做得很好，很努力。”
商晚柠哼了声，别开脸：“少来这套，煽情可消不了朕的怒火。”
她转身，就匆忙地往外溜，玄色袍角划过地砖。留下句“判官司缺人，自己去找幽煜要。挑谁，朕都准”。
都铎望着女帝的背影消失在殿门阴影里，唇角似乎弯了下。
“陛下，好像还挺傲娇的。”
……
商晚柠刚踏进内寝，还没喘匀被判官气出的那口闷气，贴身侍女便快步上前，低声道：“陛下，林助理来了，候了三个时辰。”
林苒？
商晚柠脚步一顿。
奈何桥最近忙得鬼仰马翻，她这个孟姜的得力助手，怎么有空跑这儿干等？
不对劲，妖域那堆烂摊子砸下来，各部门都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林苒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她挥退侍女，推门进去。
林苒果然安静地坐在外间小厅的圈椅里，背挺得笔直，坐姿还带着几分女警的板正。
只是脸色瞧着不太好，透着股掩不住的疲惫。连平日里总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都松散了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听见动静，林苒马上起身：“陛下。”
“坐。”
商晚柠走到主位坐下，没绕弯子，“等朕这么久，有事？”
她打量着林苒，敏锐地发现对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原本满是锐气的眸色也蒙了一层灰。
林苒没坐，手下意识地捻着制服袖口的扣子：“陛下，属下来请辞。”
商晚柠端起茶盏的手顿在半空，放下时杯底磕在桌上重响一声。
“请辞？”她心情沉了下去。
“呵，给朕个理由。”
林苒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商晚柠，眸光里是岁月磨出的轻浅雾霭。
“时间真快啊，当年遇上陛下时我才二十八岁，转眼就快四十了。”
“陛下也清楚，活人终究熬不住幽冥界的阴寒，这些年精气神早耗得差不多了。”
她扯了扯嘴角，笑意没渗进眼底，反倒添了几分勉强。
“修为卡在五阶初期再没寸进，上次孟姐姐闭关。我硬撑着奈何桥的运转，连熬几年孟婆汤，底子早被掏空了。”
“灵溪把过脉，没敢瞒我，说最多只有三年。”
商晚柠放在膝上的手猛然捏紧，内寝里霎时静了下来。
【三年？】
从前追着凶犯跑遍三条街，徒手就能扣住犯人手腕的女刑警，竟只剩三年了。
她望着林苒的脸，双眸里没有半分怨怼，只有认了命的坦然。
还藏着点想抓紧最后日子的迫切。
“恨过朕吗？”商晚柠突然开口，嗓子像卡着东西。
“就因为你是仙官满命格，朕就把你拘在地府做孟婆的替补。”
她喉间动了动，“你本该在人间当你的刑警，有热热闹闹的家，有常来常往的朋友，过踏实的日子。”
林苒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没恨过，但怨过啊！”
“可转念一想，真死了还不是得回来给陛下打工？更亏。”
“况且阿柠待我实在不薄，再恨就太没良心了。能回阳间陪父母三年，够知足了。”
她又补充道：“攒下的俸禄，够在土地庙旁边买套大三居；等他们百年后，地府中高层的福利还能让二老免考进编制，挺好的。”
商晚柠见她这副故作轻松的模样，胸口闷得发慌。
半晌才哑声开口道：“要不~朕陪你回趟人间？总得让你父母瞧瞧，他们闺女的对象长什么样。”话刚一出口，连女帝自己都觉得有点不自在。
林苒头摇得像拨浪鼓：“别，千万别。”
她一脸惊恐，“我怕我爸妈直接被你吓死。不是，是被您身份吓死！”
商晚柠眉头一皱：“朕很丑嘛？”
“不是丑。”
林苒急道:“是身份，凡人刑警，撅了幽冥女帝……”
她声音小下去，脸有点红。
一丝可疑的红晕悄悄爬上商晚柠白玉的耳根。她猛地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灌了一大口，结果呛得咳嗽起来。
“咳咳……”
狼狈地放下杯子，凤袍领口都沾了点水渍。用手背掩饰性地擦了擦嘴角，眼神飘忽着不敢看林苒。
【阿苒，当了这么多年下属，怎么还这么生猛！！！】
林苒见阿柠难得露出窘迫，唇角悄悄扬起，觉得陛下有时候其实挺可爱的。
商晚柠清了清嗓子，强板起脸想显出几分帝王威严。
“行了，少贫嘴。辞呈朕准了。”
她说着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苒道：“地府永远是你的退路。这三年好好过。”
“谢陛下。”
林苒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
“去吧。”
商晚柠没回头，只抬手挥了挥。
林苒没再多言，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