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修士,皆是立于此世山巅之人,可如今望着那巍峨又有些破败的山门,心中却泛起久违的敬畏与悲凉。
岁月兜兜转转,他们没有经历过儒道昌盛之时,更有许多人,甚至连那些辉煌的存在,都只在残卷中窥得只言片语。
如今亲眼见证湮灭于历史尘埃中的传承再现人间,仿佛时光倒流。
这些经历过漫长岁月的无垠天之人,自是更能体味其中沉浮之无常。
唯有冥破道,面色凝重,凝视着那九字碑文,瞳孔微缩,神色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悸与震骇。
“诸葛遒!这难道就是你今日的目的不成?”
他仰头望天,对着那云层中怒吼。
不多时,一缕轻飘飘的回音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与散漫。
“冥破道,我何时说过,今日之局是为了洛千尘而来?”
“你!”
冥破道被这话一呛,胸中怒意翻涌,却硬生生被压下。
冷静的面容被气得通红,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怒急之下,只能操起拳头,狠狠砸向那九座石碑。
然而,拳头落下的瞬间,此处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群人的声音。
“这一拳,软弱无力。”
声音落下的同时,九座石碑泛起微弱光晕,一时间,将石碑映照得如同琉璃。
那光晕中浮现出无数残影,似有儒者执笔而立,临风诵经,字字如钟。
而冥破道的拳头,也如同撞上了无形屏障,甚至连一丝涟漪也未曾泛起。
反倒是虚空中传来几声闷哼,似乎在这一击中,受到了重创。
“你们也不过如此嘛。”
似乎是发现了胜机,他不再着急,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冷笑,目光如箭,笔直射向那山岳之上。
“不要再躲躲藏藏了,你们的虚实我已经摸透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猛然踏步,身形如电,直冲山门。
九座石碑再次光晕颤动,如方才一样的景象再现。
只不过这一次,九道光晕并未凝聚成儒者残影,而是骤然收缩,比起刚才的效果,弱了几分。
“唉。”
云层之上,看着这一幕的木灵,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些年,他们过得并不好。”
“这不是废话,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诸葛遒摆了摆手,一副没好气的模样,随即看着他眼眸闪烁的光芒,笑了笑。
“你是准备插手了?”
“儒之一道,是我的根本。”
“去吧,也算是让他们那些人见见所谓的圣人。”
诸葛遒难得露出了一抹坏笑,打趣着木灵。
可惜木灵只不过是先天生灵,并不懂人心复杂,更不明白圣人二字背后承载的千钧重量。
他身形一晃,已经消失在了此处。
直到这时,沉默的摩痕天忽然满脸震惊地抬头,看着那道消失的残影,嘴唇微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是不是很惊讶?你们处心积虑拉拢的木灵,居然是儒道圣人。”
诸葛遒的笑声不停,在云间不断回荡。
而在下方,木灵踏空而下,每一步都震得虚空轻颤。
九座石碑上的光晕剧烈摇曳,仿佛承受着莫大威压,又似在欢欣鼓舞。
一缕清风拂过,吹起木灵的衣袍,也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牵引向那道素来被世人忽略的身影。
就在这时,山岳之中,不断涌出人影,他们皆身着古儒长衫,手持竹简,自山门鱼贯而出。
无论老少,脸上皆浮现出久违的庄严与希冀,眼中却泛着湿润的光。
为首之人便是赵千秋,他带着张值、李守三人,一边观摩着手中画像,一边老泪纵横。
“古人诚不我欺,果然还有圣人,还有圣人在世,儒道未绝啊,哈哈哈。”
仰天大笑三声,便带着一众弟子,齐齐跪拜于地,声如洪钟,响彻山野。
“拜见圣人!”
木灵立于虚空,衣袂飘然,目光温润似水,轻轻一拂,便有浩然之气弥漫天地。
九字石碑逐一亮起,古朴文字浮现半空。
仁、义、礼、智、信、忠、孝、廉、毅。
九道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与木灵周身光华交相辉映。
冥破道有些僵硬地回头,看向沐浴在光芒中的木灵,瞳孔骤然收缩。
“居然是你。”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言的怒意,却不想对方只是皱眉,疑惑地投来视线,仿佛完全不懂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
“当年,若不是我,你早已气绝,如今敢背叛我?”
岂料木灵听到这话,无辜地摇了摇头。
“你救了我,我替你种植了无数的珍稀灵草,此消彼长之下,你还欠我恩情,何来的背叛一说?”
冥破道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忘了木灵是先天生灵,不通人情世故,只循天地至理。
如此这般,似乎的确是自己欠了他,而非相反。
“那你今日现身,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要与我为敌?”
“为敌?”
木灵微微抬眸,目光澄澈如初春山涧,轻声道。
“我不过是来见一见当年故人的后辈,何来敌我之分?”
连着两次被怼,冥破道眼眸深邃,冷冷地看向他。
“我若要灭儒,你当如何?”
“与你一搏。”
“就凭你这区区浩然气?”冥破道冷笑,掌心红焰升腾,撕裂长空。
木灵不答,只是抬手轻点,九字石碑骤然共鸣,仁义之光如潮涌出,凝成屏障。
红焰撞上光幕,竟如雪遇沸汤,瞬间消融。
“你不懂。”
木灵声音依旧平和,“儒道不在经卷,在人心。你欲灭之,不过是逆流而行。”
“哪怕你的修为比我强,可我的背后,有万万众的生灵,心之所向,必是天道。”
话落,天地骤然寂静,唯有九字光柱矗立苍茫之间。
无数道光芒闪烁,开始朝着此处汇聚,那是人间信仰所化的星火,每一缕都承载着读书人的风骨与坚守。
百姓、学子、稚童,乃至山野隐士,但凡胸有浩然之念者,皆在此刻仰望苍穹。
他们不曾言语,却在遵循内心的道义。
这一刻的木灵,不再只是孤身伫立的先天生灵,而是万千信念凝聚的化身,乃儒之圣人。
在赵千秋三人的搀扶下,玄隐子来到此处,缓缓睁开双眼,望向那屹立于光柱之间的木灵,嘴角泛起一丝释然笑意。
下一刻,他颤巍巍抬起手,指向九字石碑,声音微弱却清晰。
“万年儒道,先祖,玄隐不负所托,终于成功了。”
话落,玄隐子的视线看向上方,被光芒环绕的木灵,笑意越发温和而深邃,仿佛穿透了万古长夜。
“果然,你还活着。”
一句低语,在众人心头响彻,木灵目光低垂,扫过玄隐子枯槁的面容,一尘不变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这些年,谢谢你了,后辈。”
随着“后辈”二字轻落,玄隐子眼中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指尖微动,想做什么,却最终缓缓垂落,似有千言万语终归于沉默。
天地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那九字光柱静静矗立,映照出万古长夜后的第一抹晨曦。
忽闻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
一道身影自天际而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正是失踪许久的陈逸。
他踉跄落地,衣衫残破,手中沾血,用一帕方巾紧紧攥着一卷布帛,高声大喊。
“师弟!”
话音未落,陈逸便已经扑到了玄隐子身前,双膝跪地,泪水迸发。
似乎这一声呼唤太过沉重,竟然奇迹般唤醒了玄隐子。
他颤巍巍想要抬起手,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
“师兄,辛苦你了。”
陈逸哽咽,将布帛双手奉上。
“师弟,睢阳城,一共三十六万七千三百四十四个百姓,我们都护住了!”
“师兄辛苦,师弟累了,先走一步了。”
玄隐子自始至终没有去看布帛一眼,目光全数落在了陈逸脸上,唇角微微颤动,似有千言万语欲诉,却终究化作一丝释然的笑意。
他缓缓闭上双眼,呼吸渐弱,再次归于沉寂。
陈逸伏地恸哭,手中的布帛滑落,鲜血浸染黄绢,三十六万七千三百四十四个名字赫然浮现。
下一刻,九字光柱骤然大盛,漫天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向那染血的布帛,一个个名字亮起,化作点点光痕升腾而起。
最后,在众人的见证下,睢阳城再次于光中拔地而起。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街一巷,如同时空倒流般,纷纷显现而来。
城中百姓安然无恙,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安然入眠,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这宛如神迹般的现象,看得所有人瞠目结舌。
望着重生的睢阳城,此时此刻,谁还不明白,陈逸与玄隐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睢阳书院的存在隐去。
一方面是让其躲避个别人的觊觎与战火波及,另一方面则是韬光养晦,为玄隐子续命。
如今有了木灵这位圣人,也就不再需要隐藏了。
前因后果,其实在陈逸出现的一瞬间,便已了然于胸。
冥破道垂首攥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中翻涌的怒意如潮水般涌来。
直至最后,他终究未能忍住,勃然爆发,一掌劈向云巅,怒吼响彻天地。
“你们当真是好算计,诸葛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