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朱标问出“让锦衣卫去还是让东宫和驸马府亲卫去”的时候,就说明黑芝麻汤圆已经信不过驻扎京城的“上直侍卫亲军”。
主要是驻扎在京城的这些卫所,动不动就来一出火龙烧仓,不是烧了兵器库就是烧了营房,而且是年年都烧,几乎就没有哪一年是不烧的。
尤其是随着卫所改制的推进,这些卫所火龙烧仓的频率也开始变多。
如果不是还要对胡元用兵,如果不是要对大理、吐蕃等地方用兵,如果不是大明本身还不够稳定,恐怕老登早就会对这些拎不清的卫所指挥使们痛下杀手。
朱标现在选择不调动卫所,就是在释放出一个明确的信号。
不要以为离开你们,孤这个皇太子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杨少峰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完,放下茶杯后直接起身,说道:“这样儿,臣也跟着去一趟。”
……
驸马府亲卫出动,动静远比一般的卫所出动的动静要大的多。
平时一人双骑,战时一人三骑。
由整个千户所组成的驸马府亲卫,全部配置火铳、马刀、弓箭、三棱刺、板甲、锁子甲,战马配马甲,跟东宫亲卫以及朱老二、朱老三他们的王府亲卫不能说完全一模一样,也只能说是毫无差别。
如果需要把驸马府亲卫当重骑兵使用,这些人就是升级版的铁浮屠。
如果需要把驸马府亲卫当轻骑兵使用,这些人就是最精锐的夜不收。
刚到周家村,驸马府亲卫就展现出他们的凶残与专业——
面对拿着铁锹和锄头一类农具的百姓,一百个驸马府亲卫直接放弃了火铳与刀剑之类的兵刀,只拿着三尺多长的棍子就冲向人群。
第一棍打腿,防止逃跑。
第二棍打嘴,防止求饶。
第三棍打头,防止反抗。
甩棍有力度,脚踹有准度,抬手有高度,挥拳有角度,棍棍有态度。
几乎半盏茶的时间不到,几百号聚集起来的百姓就被尽数打倒捆绑。
然后,朱标就看到了“口供十二卷,卷卷都有乡绅名”的奇景。
“是周大郎喊我们来的,说周振河被贪官污吏们排挤,还说官府不只是来抓周振河,还是来查抄整个周家村的。”
“是俺们村秦大善人喊俺们来的,他说俺们村子得了周振河许多好处,若非周振河从中周旋,俺们村子不知道要多交多少赋税,现在朝廷要抓周振河,就是断了俺们整个村子的生计。”
“俺们赵刘的赵大官人说法不责众,说这次保下了周振河,以后官府就不敢来俺们村子收什么捐什么税,能让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我们花塘的陈老爷……”
朱标拿着一堆口供翻看几眼,随后便黑着脸递给了杨少峰:“这他娘的还是在京城,小弟都不敢想,搁在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究竟得有多大的胆子!”
杨少峰一边翻看口供,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殿下刚刚不都说了吗,山高皇帝远。”
“山高皇帝远,皇权不下乡。”
“这里面可供地方官老爷和宗族势力、地方豪绅们上下其手的地方可太多了。”
“就比如这个口供里说的什么捐什么税,那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难道殿下还不知道这就是在说苛捐杂税?”
“啧啧。”
“地方官,宗族势力,地方豪绅,这些坐地虎们纠结在一起,还真是遮哪儿哪儿就天黑。”
“……”
杨少峰顺口点评,朱标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又被姐夫给阴阳怪气了怎么办?
朱标瞧了瞧正在翻看口供的杨少峰,又看了看匆匆赶到的应天知府陈兴,还有早就已经汗流浃背的江宁知县,忽然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倒是做得好官啊。”
随着朱标的话音落下,应天知府陈兴当即便躬身请罪,江宁知县贾向文更是噗通一声,当场瘫软在地。
朱标没有理会贾向文,而是望着陈兴问道:“来,你来告诉孤,为什么区区一个周家村,就能让你一个知府老爷束手无策?”
“既然知道有好几个村子都赶来围堵周家村,为什么只带了这几个衙役?”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上报通政司,也没有给京卫指挥使司发公文请求协助?”
“究竟是担心事情闹大后无法收拾,还是说你本身也跟周振河有所牵扯?”
陈兴悄然打量朱标一眼,嘴里嗫喏着说了几声:“臣,臣……”
朱标冷笑一声,不再理会陈兴,反而又将目光投向江宁知县贾向文:“来,你来给孤解释解释,为什么周振河贪墨钱粮,你个江宁知县一直没有察觉?”
“还有,都说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到你们两个这里倒好,一个知县再加一个知府,竟然抓不了一个周振河,反而被一群百姓拦在村子外面?”
“究竟是无能?”
“还是跟周振河有所牵连?”
孤拿姐夫没办法,还收拾不了你们两个?
朱标冷冷地瞥了陈兴和贾向文一眼,随后又看向刚刚被驸马府亲卫抓出来的周振河及其亲眷。
这是个能人。
区区一个正九品的主簿,芝麻官儿当中的芝麻官儿,竟然直接搞得一个知县外加一个知府都下不来台,附近几个村庄的百姓被忽悠过来保护他,最后还得是驸马府亲卫出面解决。
面若死灰的周振江被常小九等人带到朱标和杨少峰面前,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叫道:“罪臣周振河,拜见太子殿下,拜见驸马爷!”
杨少峰收起手中的一摞口供,打量了周振河一眼,问道:“如果本官没有记错,昨天和今天都不是休沐日,你不在县衙里当值,怎么会跑回周家庄?”
周振河张了张嘴,朱标却满脸不耐地说道:“姐夫你跟他废什么话?”
说完之后,朱标便扭头对夏煜吩咐道:“把他带下去审讯。还有陈兴和贾向文也一样,审讯之后交给御史台和刑部处置。”
“慢慢地审,细细地问。”
“孤倒是想知道,他们的胆子究竟大到了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