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我后好一大通安抚,现场围观的百姓总算安静下来,不再如先前般天南海北、东扯西拉纷纷议论。
眼见情况有所好转,赵就丝毫不敢耽搁时间,侧目给和知府抛去个眼神,让他赶紧想办法岔开话题,别给在场众人思考琢磨的时间。
和知府身为官场老油子,哪能不懂事情的紧急性和严重性?想也不想立马朝县令喝问:“县令何在?李木匠尸体除仵作验尸外可有人动过?”
“大人,下官在呢!尸体从头到尾都没人动过,依旧摆放在厅堂里,等诸位大人查验、定夺。”县令弯腰曲背,恭恭敬敬回话道。
“如此甚好。”赵就点点头,一边平淡回复一边扫视四周环境。
仅仅两三眼,他就瞧出了不对劲:李木匠的死亡地点是在自己店铺里,前后左右要么同样是商铺,要么是酒楼客栈及百姓住房,热闹非凡说不上,冷清孤寂更谈不到,总而言之,有点人气又不算特别繁华。
在这种地方杀人,一定会闹出动静惊醒前后左右,但是从围观邻居的表情看,他们似乎只听到李木匠死前的喊叫,其余一无所知。
奇怪,万分奇怪!
怎么会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什么踪影都看到呢?这压根不符合逻辑啊,就连大宗师杀个没武功的普通人都会发出点声音,怎么……
越想越赵就越觉得匪夷所思。
皱着眉头一圈又一圈缓慢扫视四周,仍旧毫无收获。他内心的奇怪渐渐被震惊取代,难道、难道真的是狐妖施法杀人?
“不对,不对,不对,世上哪有妖怪?”赵就暗自摇摇头自我否决胡思乱想。
左望右瞅始终没有头绪,干脆脚尖轻点借力跃上屋顶,借高处便利观察四周。
只见周围看不到灯火光芒,几乎一片漆黑,朦胧月光之下,屋顶瓦片暗淡,一栋又一栋或高或低的房屋连绵起伏,将他脚下李木匠的商铺包围。
无论从身为杀手的经验,还是武夫的直觉来看,这里都不算好的杀人地点。因为地理位置居中,太过靠近人群,既不适合杀人之后快速脱身藏匿,又极其容易暴露自己,但凡心思缜密点的,绝不会在此出手杀人!
不现身亲自动手,又没有响动、踪迹,能满足这两点的杀人办法,赵就只能想出来一个:下毒。
于是他纵身从屋顶落下,直接转头看向仵作:“可曾查验过是否中毒?”
“回大人的话,下官用银针刺入喉咙、肠腹、心肺以及鼻孔,皆无异常。”老仵作如实回答。
而赵就只是摇摇头勾嘴轻笑,心里并没有打消中毒的设想。他自己本就是下毒高手,又经过几年化学教育,虽然成绩不是很行,但也知道有些毒药跟银不起反应,没法让银针变色。
因此他干脆略过仵作的话,直接抬手吩咐:“弄几个火把、灯笼之类的照明,本官看看死者尸体。”
“是。”几个捕快手脚麻利,很快弄来火把等照明用品,指引几人走进商铺。
厅堂正中,两把凳子和一块木板拼凑成简易木床离地停尸,白布从头盖到脚。周围跪着两个中年人、一个衣着朴素妇人以及一个素衣簪发青年、男女两个垂髫小孩子,脸上都挂着泪痕。
看样子是死者李木匠的兄弟、妻子和大小儿女。
“节哀。”死者为大,赵就沉重劝慰。
“大人!我爹一向老实本分,从不与人起争执,县城内有口皆碑。如今竟遭歹人杀害,恳请诸位大人一定查明真凶,为我一家老小做主啊!”素衣青年声声泣血,显然悲痛难忍。
想来也是,亲爹无故身死,做儿子的哪能不悲伤?
“唉。”赵就轻叹,道:“你放心,有我在、有诸位大人在,一定不会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不等青年开口,赵就话锋一转,“李家公子,能否查验查验令堂尸身?本官怀疑是中毒而亡,不知……”
“您请便,但劳烦您不要破坏我父亲尸身,以免无法入土为安。”青年声音里带着哀求。
“放心,本官明白你的一片孝心。”赵就轻声应下。
然后几步走近木床,缓慢掀开盖在李木匠尸体脑袋上面的白布,一直拉到胸口才停手。
低头凝目看去,只见李木匠脸色浮白、嘴巴大张。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眼眶,两只眼珠血丝密布,通红似血,火光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都不用上手验证,只凭一眼赵就便能肯定:吓死的,绝对是惊吓过度导致心脉破裂而亡。
伸手轻轻按压左侧胸口,果然,手感跟按在水囊上没有任何区别,明显是心脉碎裂。再掀开其衣物仔细观察,跟仵作先前所说无异,半点、哪怕极其细微的伤口也没有。
“嘶……”赵就倒吸一口凉气,内心只感觉无比棘手:如果真是人为,又并非下毒的话……
那杀死李木匠的人也太厉害了!
杀人不留痕,手法真真独步天下啊!
见赵就弯腰曲背、长时间没有半点动作,白虎难免奇怪,“怎么了?难道不是因惊吓过度而死?”
“不不不,正是惊吓过度、心脉碎裂而死。只是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实在太过奇怪。”赵就皱眉道。
“有什么好奇……”硬生生将最后的“怪”字憋回去,白虎瞬间回忆起知府衙门前面台阶上的对话。
是啊!江南地界的狐狸最多也就十几二十斤,论体型都不如护院的狗,这等小禽怎么可能把人吓死?
狐妖施法杀人也不太可能,因为那是个活生生的、拥有求生欲望的人!他不是木头!生死存亡关头怎么可能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如果有挣扎行为,这满屋子木头、木匠工具、桌椅板凳,必定会因为碰撞到而多多少少留下点伤口。
可李木匠身上,竟然连细微的伤口都没有,岂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下毒?”白虎小心翼翼试探问道。
“也许是杀李木匠的人手法独特,呵呵,谁能说得准呢?”赵就笑笑,没有肯定同样没有否定。
“这……”
没给白虎把说完的机会,赵就自顾自俯下身体凑到李木匠鼻子前面,鼻尖贴鼻尖嗅闻。片刻之后缓缓直起身体无奈地摇摇头,又伸手按压几下头顶百会,依然摇头。
“如何?”白虎急不可耐。
“鼻子里无异味,头顶也没有异常。”赵就背手退后几步,实话实说。
旁边的县令和县丞听闻此言,顿时吓得冷汗涔涔,“难道……真、真的是狐、狐妖作祟、杀人?也就是说或许……”
“放肆!”和知府一声怒喝打断。
随即甩手怒骂道:“瞧瞧你们两个,有一点为官的模样吗?遇到事情不想着寻找办法解决,张嘴闭嘴就是妖怪作乱,你们的乌纱帽是天下百姓给的还是深山妖怪所赐?再敢胡言乱语扰乱人心,定罚不饶!”
他都快被这俩口不择言的傻蛋给气疯了,刚刚不知道耗费多大的功夫才安抚好围观百姓,你俩倒好,又挑话头?她妈的想让本知府死直说!
“大人,我俩不是那个意思。”县令连连摆手。
和知府用力咬咬牙,内心暗骂:“两个废物,给你台阶都不会下?没看到有锦衣卫在场吗?解释,解释个屁!不知道越解释越乱?你俩不怕无常簿老子怕!”
想是这么想,但县令话都说出口了他也不能不接,只好扯出一抹比哭都难看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反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哪怕县令再没脑子,再傻再蠢,也能从和知府语气里咂摸出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急忙支支吾吾找补道:“下官、下官是害怕、害怕,怕是别有用心……”
闻言和知府长长松了口气,反倒是目光一直停留在尸体上的赵就突然转头。
声音冰冷质问:“呵,别有用心?什么别有用心?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