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丈，老王家那个塌房这是卖出去了？”
一个胳膊上挎着个篮子的妇人，一边向对面不断张望，一边询问着面前摊子的摊主道。
“呦，他张大嫂啊！这是送衣服去啊？
我这今早才生好的黄绿豆芽，我给你留点儿啊？”
李老丈一边将苫着的絮被掀开一角给她看，一边道。
见张大嫂满意地点头，他脸上立即撑开了好几道弧线，接着说道：
“昨天下晌有个管事打扮的人来，在仁义牙行雇了十几个人，打扫了一下晌。
今天又赶早打扫到晌午，这才都收拾利索了，紧跟着车队就进来了。”
“老王家的活儿也有人敢接？”
“怎么不敢？我要不是还有家人在，我也动心啊，听说给了一两银子一个人呢！”
“啥？一两？”
张大嫂惊讶了一瞬，但随即又回过味儿来，撇撇嘴道：
“也是，这活儿也就牙行敢接，给我十两，我也不敢去。”
“可不说是的吗？
真不知道是哪个买下这院子的，到时候知道实情了，又得是鸡飞狗跳啊！
他王婶拿到钱就走了，还是雇的马车呢，这是生怕被撵上啊！”李老丈捋着胡子摇头道。
“要我，我也跑啊！可下脱手了！谁知道这好好的营生竟然会遭了……”
“诶诶！他张大嫂，可不敢瞎说啊！”李老丈赶忙截住了她的话。
“这话要是从你嘴里说出去，不怕有人找你，还不怕忌讳吗？”
“诶呦，是是，我失言了，多谢李家老丈提醒。
那啥，黄豆芽给我留一斤，我送完衣裳回来取。”
张大嫂说完，都不等李老丈应是，就赶忙逃也似的走了。
“啧，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啊！
新生的黄绿豆芽便宜卖喽，根根都有二寸长。水灵灵，嫩生生，清热去火赛药汤嘞！”
李老丈望着对面感叹了一句，随即吆喝了起来。
“敢问老丈，豆芽怎么卖的？”
李老丈话音刚落，就听旁边有一个声音询问他。
他回头一看，是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后还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官人。
他只当是小官人遣人来问的，赶忙起身拱手道：
“回小官人的话，老汉这黄豆芽五文一斤，绿豆芽十五文一斤，您看您要多少？”
“老丈，是我问你，怎得你却去答他？”
小姑娘放下掀开探看的絮被抢先道。
李老丈被这小姑娘的话问得一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但随即又想到，她恐怕是小官人跟前得用的，所以才敢这么大胆。
那自己倒是不该越过她，直接与小官人对话了。
“回……小娘子的话，是老汉糊涂了。”
李老丈脑子里转了一下，才找到这么个称呼。
“没事儿，你这黄绿豆芽各有几斤啊？我都要了！你给我送到对面去啊！”
“对，对面？”
李老汉一听地址，都破了音了。
“怎么？不方便送吗？”
小姑娘打量了李老汉一眼，然后对身后的小官人道：
“秋哥儿，那咱俩抬着吧！”
“不用你，我能拿得了。”
“那行，你送回去，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千张，晚上吃炒三丝。
老丈，你算算多少钱啊？”
“啊？你都要了？”
李老丈好像才反应过来。
“莫不是不能都卖与我？”
“不，不是，老，老汉给别人留，留了一斤黄豆芽，所，所以……”
李老丈搓着手，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这小姑娘和小官人，自然就是白铁英和穆清秋了。
白铁英见这老丈说话糊涂，于是好心地道：
“这有什么，你看剩下多少斤，我帮你算！”
“黄豆芽早上卖了五斤，加上给他张大嫂留的一斤，还剩十四斤。
绿豆芽只卖了一斤，还剩十九斤。”李老丈一边回忆，一边慢慢道。
“一百减三十，三百减十五加七十，那就是三百五十五文喽？
给你，慢慢数哈，不对你就去对面找我。”
白铁英念叨几句就算完了，从袍子里掏出三串铜钱，又单独数了五十五文，递给了李老丈。
“啊？哎！好！”
李老丈一边答着，一边稀里糊涂、手忙脚乱地接过钱来，称了一斤黄豆芽留下，脑子里还在算着到底是多少钱呢！
直到穆清秋一手一筐提溜起来往对面走去，他这才反应过来。
想伸手叫住他吧，手里满是铜钱；想大声喊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铁英瞧着他这样子好笑，眼珠转了一圈儿道：
“老丈，放心吧，我不会算错钱的。
对了，我刚买下了这个塌房，你要是查着不对，就直接去找我，定不会少你一文的。”
“啥？老王家这塌房是你买下了？”
白铁英说了好几句，李老丈只听到了一句。
“是啊，我是这塌房的新东家，回头开市请您来吃酒啊！”
“诶呦，诶呦……”
李老丈叹气又跺脚，但也不敢说出实情。
“老丈，你就这么抱着钱不太好吧？要不我让店里的伙计送你回家？
放心吧，他们都是北路军退役的军士，都是咱大煜保家卫国的好儿郎。”
“啥？军士？”
“是啊，别看他们身有残疾，那也都身强体壮着呢！
我这塌房买的便宜，收拾收拾就能开市，正好也给他们一个存身之所，两下都方便。”
“诶呦，小，小娘子，你……怕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李老丈得了确信儿，到底还是不忍心，低声透露了一句。
“老丈，我还要买千张，你可知谁家的好啊？再与你五文钱，给我带个路可好？”
白铁英说着，塞了一角银子并五文钱到李老丈的手里，然后悄声在他耳边说：
“老丈，你若能告知我实情，这一两银子就是您的报酬。”
李老丈赶忙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紧紧攥了拳头，四下张望了一圈，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行行，老汉这就带你去！”
刚才还跟他张大嫂说牙行的钱挣得容易，如今他也有一两银子了！
“老丈，你等下啊，我去把你的筐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