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楼下,已经是一片火光冲天,锦衣卫正在有条不紊地控制着局面。曾经喧嚣鼎沸的快活林,此刻,只剩下了死寂和哀嚎。
白宇俯瞰着这一切,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一个怒涛堂倒下了,但账册上牵扯出的那些名字,那些势力,还隐藏在暗处。而张德海,那条真正的大鳄,还在朝堂之上,冷眼旁观。
更重要的是,九幽石的出现,让他更加确信,封印镇龙珠的秘密,与这些江湖势力,与张德海的阴谋,已经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了一起。
他手中的刀,不仅要斩断朝堂的腐败,更要斩断这江湖的罪恶。
他的目光,投向了皇宫的方向,深邃而冰冷。
这场清洗,远未结束。
北镇抚司诏狱,是大明所有官员闻之色变的梦魇。这里不见天日,终年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腐臭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冰冷的石壁上,镌刻着无数囚徒临死前的哀嚎与诅咒。
寻常的犯人,被押入此地,不出三日,便会精神崩溃,问什么说什么。而对于那些江湖上的硬汉,诏狱里一百零八种酷刑,总有一款能撬开他们的嘴。
然而今天,诏狱最深处的一间“优待”牢房里,气氛却有些不同。
牢房里没有刑具,甚至还算干净,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桌子。一个浑身是伤的汉子被铁链锁在墙上,正是从快活林侥幸活下来的一名怒涛堂小头目,名叫“铁臂”周通。他是仇万山的心腹之一,也是昨夜少数几个在陆剑手下撑了十招没死的硬骨头。
此刻,周通的脸上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
“哼,锦衣卫的鹰犬,就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老子嘴里问出半个字,做梦!”周通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牢房外,陆剑的脸黑得像锅底。他已经在这里耗了一个上午,好话说尽,酷刑也上了几样,可这周通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是不开口。
“大人,要不……让属下把他的骨头一寸寸敲碎了试试?”陆剑回头,请示着站在阴影里的白宇。
白宇从黑暗中走出,烛火映照出他平静无波的脸庞。他没有看陆剑,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牢里的周通。
“不必了。”白宇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牢房,“你先出去,我和这位周英雄,单独聊聊。”
“大人,这……”陆剑有些不放心。
“出去。”白宇的语气不容置疑。
陆剑只好悻悻地退下,顺手关上了沉重的牢门。
牢房里,只剩下白宇和周通两人。
白宇没有走近,只是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仿佛不是在审讯,而是在和朋友闲聊。
“周通,东海郡人士,父母早亡,从小在码头厮混。十六岁那年,因为打死了欺负你的一个泼皮,亡命天涯。三年后,被仇万山所救,收入怒涛堂,感念其恩,一直忠心耿耿,对吗?”白宇不紧不慢地说道。
周通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没想到,锦衣卫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他的老底查得一清二楚。但他嘴上依旧强硬:“是又如何?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白宇笑了笑,笑容里却不带丝毫暖意。“你很讲义气,我很欣赏。为了报答仇万山的知遇之恩,宁死不屈,是条汉子。”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效忠的‘恩人’,真的把你当兄弟吗?”
“我们堂主待兄弟们恩重如山!你休想挑拨离间!”周通怒吼道。
“恩重如山?”白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我问你,你们怒涛堂和张德海勾结,贩卖私盐,走私军火,赚来的银子,你们这些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兄弟,能分到几成?”
周通一滞,随即梗着脖子道:“我们兄弟出来混,图的是义气,不是银子!”
“说得好。”白宇拍了拍手,“那我们再聊聊别的。比如,这次让你们从漕船上护送北上的那件‘镇龙’之物,仇万山告诉过你们,那是什么吗?”
周通的脸色,第一次变了。这件事,是堂内的最高机密,只有他和少数几个心腹知道。
白宇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说道:“他没说,对不对?他只告诉你们,此物关系重大,必须亲手拿到。他让你们用命去护送一件你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就是你说的‘恩重如山’?”
“你……”周通语塞。
白宇站起身,踱了两步,声音变得更加冰冷:“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昨夜,我的人在快活林的账房里,发现了一本暗账。上面不仅记录了你们和张德海的交易,还记录了仇万山自己的小金库。你知道他在京城郊外,置办了多少良田美宅吗?你知道他给他在老家的三房小妾,每个人都买了一条街的铺子吗?”
“这些钱,是你们一刀一枪,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运河上抢来的。可到头来,都变成了他仇万山的私产,变成了他小妾身上的绫罗绸缎。而你,周通,你的老母亲至今还在东海郡的老家,住着漏雨的茅草屋,靠给人缝补衣服为生。你觉得,这公平吗?”
“你胡说!我娘早就……”周通激动地反驳,但话说到一半,却卡住了。他想说他娘早就死了,但白宇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无法说谎。
白宇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周通的心防上。所谓的“江湖义气”,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娘的事?”周通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可以不怕死,但他不能不在乎他唯一的亲人。
“锦衣卫想知道的事,就没有查不到的。”白宇重新坐下,语气缓和了一些,“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查封快活林的时候,在观澜阁的密室里,发现了一封仇万山写给他心腹的信。信里说,这次‘清账’之后,就找个由头,把你们这些知道太多秘密的老兄弟,全部派到辽东前线去‘发财’。”
“知道去辽东前线给女真人走私军火,是什么下场吗?”白宇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九死一生。成了,银子是他的。死了,正好灭口。周通,这就是你的好堂主,你的好大哥。”
“不……不可能……堂主不会这么对我们的……”周通疯狂地摇着头,铁链哗哗作响,但他的眼神,已经从坚定,变成了迷茫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