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藜在浑浑噩噩之中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她不耐烦的娇喘了几声,然后缓缓睁开眼,看到的首先看到的,却是正在盯着她看的凌妙然,她感觉自己胸口闷得慌,于是一把将凌妙然推开,又摸了摸自己正坐着的地方,发现是一道宫墙的转角底下,她扶着墙站起身,将胸中废气用力吐出,接着向凌妙然问道:
“沈放呢?还不会已经死了吧?”
凌妙然冷静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同时简单的回应道:
“我觉着应该还没有。”
南宫藜:“应该?什么叫应该?”
从南宫藜那略有担心的口吻当中,凌妙然听出了几分不爽,于是她静下心来对南宫藜解释道:
“我跟他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灵感应,彼此之间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对方在对待某一件事情或者某一个人时心里所产生的情绪,这种对于情绪的感应能力会随着所遇事情的大小而随之波动,对方遭遇的事情越大,本人所感应到的情绪也就越强烈,尤其是是在性命攸关放事情上最为明显。”
南宫藜在听完凌妙然的话后,尽管她严重怀疑对方所说的所谓“心灵感应”是否存在,但那种难以掩饰的担忧还是使她忍不住向凌妙然追问道:
“那……沈放……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他……怎么样了?”
凌妙然看着南宫藜笑道:
“反正嘛,我到现在都还没感觉到他有任何危险的情绪波动,反而觉得他可能还有些舒服。”
南宫藜:“舒服?怎么个舒服法?”
凌妙然拿电筒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随后漫不经心向说道:
“这个就不好说了,反正我感觉他刚刚还挺舒服的。”
尽管凌妙然的话并没有化解南宫藜心中的疑惑和担忧,但在面子上,南宫藜已经没兴趣再央求着凌妙然为她再解释下去,借着凌妙然手里的灯光,南宫藜看到自己和凌妙然此时正身处在一条通往深宫院落的道路上,她见凌妙然拿着手电筒正朝着坐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宫闱里走去,便迅速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回想起方才的梦幻,南宫藜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酷似粉黛的红晕,她努力让自己的脸上的肌肉尽可能的保松弛些以避免向凌妙然流露出尴尬的神色,在清了清自个儿嗓门后,她向凌妙然问道:
“刚刚,我记得我们三个还在那片废墟里跑着,可我怎么就睡着了?额,你,知道原因吗?”
“知道啊”,凌妙然一边用手电筒扫视着宫墙周围,一边无所谓的回答道:
“都怪那些纠缠着我们的怪物,我敢确定它们就是变婆,因为在传说当中,变婆长着一条非常夸张的长舌头,它们会想尽办法用滴在舌头上的鼻涕涂抹在猎物的脚踝上,这些鼻涕加上它们舌头上分泌的唾液会变成一种毒素,这种毒素一旦触碰到人的皮肤就会对人的大脑产生致幻作用,而我们刚刚,就是被那些变婆用舌头给下了毒。”
“我们?”
南宫藜对自己中了毒并不感到惊讶,她只是没想到的是凌妙然居然在中了毒之后还能如此精神。
凌妙然知道南宫藜心中的疑惑是什么,而对此她也没打算瞒着对方,于是她说道:
“我本身就是玩儿毒的,从五岁时起,我就被父亲逼着感受这世间的各种奇毒,以至于我一直以来对于毒素的敏感性都要强于常人,也自有一套御毒,炼毒和化毒的本事,所以我在感知到自己中毒后不久就立马把体内的毒素给清除出去了。”
南宫藜:“那……我呢?你又是怎么给我解的毒?”
凌妙然没有直接回答南宫藜的问题,而是从自己衣服里拿出了一个清凉油大小圆形金属盒子并举手抛到到了对方手上。南宫藜看了一眼手里的金属盒子,发现那原来是玉京门所生产的蛇毒膏,她本想把这盒蛇毒膏扔回给凌妙然,但凌妙然在察觉后,大方的对其说道:
“拿着吧,我也只是拿你来做实验而已,既然我们的产品对你管用,那说不定接下来你还能用得着它。”
凌妙然话音刚落,就看到自己的蛇毒膏已经被南宫藜抛至半空并迅速落在了她的怀里,接着她听到南宫藜鼓着满身的倔劲儿对其回应道:
“不必了,从小到大,对于任何错误,我都不会犯第二次。”
对方的自负并没有引起凌妙然的任何的不满,她只是看着前方轻声笑了笑,随后便小心翼翼地把蛇毒膏重新放进到自己的衣服兜里。
这条宽敞的石板路以一个弧形的角度一路向着直线的右方蜿蜒而伸,虽说道路多少有些曲折,但好在整条路不算太长,凌妙然和南宫藜在路上仅仅只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一座宫闱院落的拱门前。
凌妙然把灯光全部打在拱门的门楣上,看到上边还剩下不到半块儿牌匾,牌匾上残留着小半个“申”字或者是“中”字,其旁边还有一个看着很像“庭”的文字,由于这两个字上的金漆基本已经脱落干净,再加上当下的环境实在昏暗,凌妙然和南宫藜两人一时半会儿也分辨不出这块牌匾原意为何,只管纷纷踮起各自的脚尖,轻声轻步地跨过门槛儿走进到院落当中。
进到院落内后,两人发现这里宽敞得超出了她们的想象,目测至少也得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与之前的八角院那除了门上的铜镜以外院内空无一物的环境所不同,这座院子内的建筑要显得更为华丽,整座院子呈正方形,院子中央有一栋高近三层楼的塔形建筑,这栋建筑的地表面积占了院落的三分之二左右,说它是一座塔,感觉又不太像,只因在凌妙然和南宫藜的认知当中,还没见过有哪座塔像现在她们眼前这座建筑那样塔呈现出明显的葫芦或者梨的形状。
两人围着这座塔在院内环绕了一周,她们发现院内除去拱门以外,其他的三面砖墙上都雕刻着一模一样的伏羲和女娲像,在雕像当中,两个上古神灵下身的蛇形肉体像麻花一样互相缠绕在一起,伏羲手持矩,女娲手持规,表情神秘的对视着彼此,他们的头上刻着太阳,身子底端刻着月亮,各自侧身外则刻着数十个原点以代表星辰。尽管三副雕像上的五彩颜料早已斑驳褪色,但依旧难掩这两个作品的古朴与生动,凌妙然和南宫藜在雕刻前观摩之时,不禁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视觉神经此时正在被一种来自远古的文化力量给猛烈撞击着。
南宫藜一边跟着凌妙然观察着这三副雕刻,一边伸手往每一面墙体上都敲了敲,同时,她也在那些墙上的雕像上边也敲了几下,随后她发现从雕像上边所产生的敲击声与墙体的其他部分的敲击声有着明显的不同,于是她肯定的说道:
“这些雕像和这些墙体并不是同时完工的,准确来说,这三副雕像的年份应该要比这三面墙更加的古老一些。”
凌妙然点头道:
“从这些雕像的雕刻风格来看,感觉并不像是古代中原地区的手法,据我了解,古时候在西域一带,长期流传着一种墓葬文化传统,那就是在墓穴当中绘制或者雕刻伏羲女娲像,这种墓葬习惯在唐宋时最为兴盛,我看这些雕像很有可能是有人专门从西域的墓穴里盗挖出来之后又重新安装在这些墙体上之后才出现当下我们眼前的这种艺术效果。”
南宫藜听后冷笑道:
“呵,如果真的这样,那可够缺德的。”
由于两人并没有发现这个院子里有任何类似出口的地方,于是她们决定先去塔内一探究竟再说。
怪塔的一楼并没装上大门,只有一个狭窄的半圆形入口,此入口外窄内宽,一次只能容得下一人进入,长胖点儿体格的人都有可能被卡在入口中间。
当凌妙然和南宫藜先后走进塔内之后,立马就被她们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只见圆形的塔楼内,每一层的墙壁上都镶嵌着一圈酷似活人的雕塑,这些雕塑体型各异,面容不一,其紧闭双眼的面容看着栩栩如生,若不是它们的身体白润如玉,凌妙然和南宫藜还真以为它们是活着的并且已经睡着了。
塔楼的每一层都是上下贯通,并没有设计藻井,而在一层的中心位置上,则修建有一个垂直到地下的阶梯通道。凌妙然和南宫藜绕着通道入口仔细打量着她们眼前的浮雕,不禁感叹古人的雕塑工艺之精湛,竟已达到了真假难辨的程度,可奇怪的是,这些雕刻为何都是女人,且每一个女人的肚子都被刻意制造成了孕肚的模样。
凌妙然盯着眼前的浮雕,她越看越觉得蹊跷,总觉得这些浮雕有哪里不对劲儿,出于直觉,她从自己的马尾辫里掏出一根长约五寸的银针小心地插在了一樽浮雕的肚脐眼上,下一秒,她又拔出银针,并将针头放在灯光下准备仔细查看。
在微黄的灯光下,凌妙然看到针尖的末端呈现出一种发乌的深紫色,她把银针又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紧接着便皱着眉头沉下脸对南宫藜说道:
“这些东西恐怕不是浮雕而是尸蛹。”
“尸蛹?”南宫藜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不是玉浮雕而都是尸体做的?”
凌妙然看着手里的银针点点头。
南宫藜:“可尸蛹我在甘肃出外勤的时候见过啊,它们虽然很危险,但其体表并未呈现出我们眼前所见到的变成玉化状态,你说这话可有什么依据?”
所谓“尸蛹”,指的是一种极为残忍的炼药手法,古人为求治病不仅会那不惜重金购买珍贵药材炼药,更有极具偏狂者甚至还会那活人炼药,在他们也眼中,活人并不是人,而是药性极为滋补的“两脚羊”,
药师们通常会从人贩子手里买下几个儿童,谓之“药童”,在往后的日子里,这些药童会被药师们以特殊药膳来喂养,等到药师觉得可以的时候,他们会给药童灌入大量麻醉药汤,待这些药童神志进入半睡半死状态之时,再将其泡入装满了药材的陶罐当中并密封于山的背阳面,由此等个三五年再开坛,可使药童肉体不腐,面容依旧,相传这些药童尸体的体内则会由此凝结出丹药,并被药师们剖腹取出最后再以高价卖给急需治病的达官贵人,而这些丹药则被药师们称之为“灵阳丹”。
只是人的时运随天而定,制作灵阳丹的方法不仅残忍而且极易出错,饲养药童的药膳剂量以及陶罐里的药材配方,一分一毫都不能有偏差,如若不然,那些浸泡在药水里的药童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一个个生化毒气弹,其紧绷的皮肤很容易就会被外力破坏,由此则会引发其尸体的突然爆炸,从而致使毒气外泄。不过这种带毒的尸体炸弹也不是一无是处,药师们会把它们卖给一些死者的家属,让他们在修建墓地之时放入墓穴当中,以作为防盗所用,对此,不少名人贵胄还真会出高价购买,而这些药童的尸体便是“尸蛹”。
凌妙然示意南宫藜看一眼自己捏在手里的银针,同时说道:
“据我所知,天下绝大部分关于制作尸蛹的古籍里都提到过一副防腐药方,在那副药方里有着一种特殊的成分,它是由一种长在昆虫身上的真菌孢子粉所制成的,此物富含剧毒,活人要是不小心接触到,肉体会日益腐烂溃败直至死亡时,会仅剩一副发黑的骨架残留于世,这种孢子粉我们玉京门也保存有一些,而它沾在我这跟试毒针上之,针头所变成的颜色与此时如出一辙。”
南宫藜:“那它们身上的这些玉质结构呢?你该如何解释?”
凌妙然双眼谨慎的观察着眼前的尸蛹,一时间,她也说不清为何这些尸蛹身上会覆盖着一层如此完整且密不透风,看似更是与尸蛹本身几乎已经完全融合为一体的玉化层,但她可以肯定,倘若她和南宫藜再在这里带下去,指定会有危险,于是,她与南宫藜迅速转身朝塔楼外走去。
可她俩刚面向塔楼出口,迎面就看见四个人影堵在了入口处。南宫藜快速稳定心神,从那些人影的心跳声中,她确定对方都是活人,这才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她有警惕的看向那些人影,只因她在掉入玉渊宫后,其耳力便从未松懈过,可眼前这四人竟然可以把自己的气息和心跳声隐藏得如此之大深,这对南宫藜来说实属罕见,也着实让她心中为之一惊。
很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戴电筒,在如此黑暗的环境当中,他们又是如何行动的?
凌妙然把电筒光打在那些人的脸上,惊讶的发现这些人居然全都闭着双眼,不过从他们手里紧握着的三尺的金属棍上,凌妙然可以推测出这些人应该都是盲人,她的脑子开始飞快回想着道上的各门各派,转念一停,随即便对入口四人问道:
“各位可是无彩门的朋友?”
站在前边的是一个七十来岁的瘦老头儿,他头发尽秃,面容苍老,在听到凌妙然的话后,他先是笑了笑,随后冷静的说道:
“呵呵,正是正是,俺们正是无彩门的弟兄,在下姓魏,道上的朋友给面子,都称我为一声魏叔,后背跟着的,都是我的徒子徒孙,我们本来只想到这儿掏点硬货回去过两天好日子,没曾想竟能在此有幸遇到玉京门的凌大掌门,嘿嘿,幸会,实在是幸会。”
无彩门是一个统称,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具体的门派而是指一群自称出自此门派的盲人,他们也不是引虫师,而是长期被严苛训练出一双好耳力的奇人猛士,这些人里有给人摸骨闻声算命的,有会精湛雕刻手艺的,还有的门人更是摸金中高手和善于寻宝的猎人,他们凭借着敏锐的听力,可不受古墓阴暗环境限制而灵活探宝,人们常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而无彩门的人,正是一群将此道理发挥到了极致的黑道高手。
南宫藜不同于凌妙然,身为院里的人,她和院里的其他伙计一样,只认得与引虫术有关的人脉,除此之外的能人异士,她知之甚少,但她看眼前这些人尽管双目失明,却练就了一身真本领,不免在心中对魏叔他们多了几分提防和。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想法在无声当中却早已被魏叔所察觉,见魏叔脸色有所变化,凌妙然连忙打圆场道:
“我身边的这位小姐姐是我的道上的朋友,平日里和各位素无来往,所以才会对你们有所防备,还请魏叔勿要介意。”
布衣界的引虫师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没几个人不认识极珍院,不认识对五门,但极珍院也好,五门也罢,除去布衣界,其实外头很少有人知道,更没人闲着乱打听,这对于无彩门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倘若刚刚南宫藜将极珍院和听字门的身份直接脱口而出,说不定会给她之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在对凌妙然出口相助后知后觉之后,南宫藜立马改变了对魏叔等人的态度,于是她放平心态,言行谦虚的给无彩门的四个人打了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