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麒儿,此处有百花露,百花酿。你要饮哪一杯?”
那麒麟元灵头顶双角白玉花开,物种香气也不是是她角带香,还是杯中醇露香。
杨暮客已经多年不曾饮酒。确切地说,他就不得意这玩意。自是选了百花露。
俩人坐在软榻上面对相聊,费笙一旁续杯。
“您与贫道如此大的恩情,如今却又忙着飞升……仙界……到底有什么事情这般着急。”
“好麒儿为何以为是仙界有事,非是凡间有事呢?中州天下一统,此乃历来皆不曾有之事。我乃遗老,新天地,自是要新元灵。她最合适,我肩负因果太多啦……”
杨暮客盯着费麟,看她柳叶弯眉,眼中含笑。却怎地都不信这高高在上的元灵大神因过往瓜葛不得已飞升。
“孩儿已经证真,娘亲有话不妨直说。”
费麟听紫明上人口中说出软话,不禁得意洋洋。
“好麒儿。天道宗和上清门?我左右端得平么?助你成人,自是因你家真人无敌于世间。百年来受他帮扶,我在这中州日子好过得多。天道宗再没提过非分要求,我能顺顺利利将我族生养灵土整合完毕,以气运诞下此子。可上清门如今正是空虚之际,有多少能力帮扶外人?”
说到此处,这靓丽大神哂然一笑,端起百花酿一饮而尽,“本神可不是你家上清门的灵兽。吾乃天地元灵,麒麟正神是也!既依靠你家威名逼得天道宗退让。我自是见好就收。”
“娘亲这是小觑了我家紫字辈的一众师兄弟?”
女儿在旁斟酒,费麟指尖引来一滴弹飞打在杨暮客的额头。咚地一声。
“你那师兄弟与你再亲近,该着是当爹娘一样照顾你?你的师叔有一番责任在,他们可没有。好麒儿,莫问了。”
杨暮客揉揉脑门,“师门已经放出外镇守,便是认下我长老之权。于情于理,我都大权在握了。娘亲还是这般含含糊糊,惹人不快。”
“你叫我一声娘亲,我也不与你外道。当今看似风平浪静,但暗流汹涌。过往从未出现过这般多的大气运之人。甚至放在任何时候你们都算是一方雄主之资。你与那正耀,斗上一场,可你又知道那至欣有几多手段?锦旬亲力培养,她又是好相与的?贾小楼跟朱雀行宫若即若离,她若有了为难你又该如何?而且还有许多未曾与你打交道的高徒,你晓得他们如何作想吗?平衡的局面来之不易,都是大家各自退让。你若不知退让,惹来麻烦我儿担不住。她啊,过些年也要学我一睡不醒。”
费笙默默颔首,“圣母放心,孩儿不会招惹是非。”
一席话,未曾说太久。一声娘亲自然不能白叫,费麟该赏还是要赏。杨暮客跟这所谓的“好妹妹”总是不太合拍,若费麟飞升以后,这中州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么?
他本来有意要跟大神打个商量,中州若是有什么地动之事发生传讯给他,使其彰显一番。作为纯阳道镇守虽然不能在灵土神州招摇,便绕弯子来中州。
领着两个有缘人和敖琴从神国当中离开,他怎么都觉着不对。
贾小楼跟费麟因麒麟玉随时可以联系。此事他竟然忘了,小楼姐和费麟娘娘定然之前就通气过。只是瞒着他罢了。
修为越高,怎地过往的情缘却越来越远,有话都不与他直说。杨暮客心中不禁暗恼。
中州如今宗门众多,九天修士飞来飞去,人间道路阡陌交通。罗地跟昭通国的那条商路已经成为了人间要道,齐朝重兵把守。此回伪装成凡人,从此路经过。
远远能看见獬豸后裔所居高山,一群妖猴其上攀援。
走了约么大半年,抵达昭通国。乘飞舟一路前往海港。
中间杨暮客未曾去拜访熟人,他一心只想着面见虚莲大君。好快快还愿。
船中敖琴问他,“道爷,眼下就要到翅撩海了。要与海主相会么?”
杨暮客摇摇头,“不了……不对。是现在不必,等回程之时我大把时间能去会客。你把她俩送到海主那去,此回我一人过去。让海主帮忙照顾一番。”
“妾身明白。”
敖琴夜里化作一条白龙,载着两个婢女直奔海渊而去。
这一路佯装凡人,起初还只是照顾这俩有缘人。但过后他若有所感,就该装成凡人。证真以来,一件大事儿接着一件大事儿。他需要一段平复心境的路程。当初化凡渡海就十分有效。当下亦是有效。
数年没有打坐纳炁,他都不知自己养丹养到了何种地步。
抬头只是看风向,海风徐徐。原来已经出来好多年了。好快。
大船抵港,他化作一阵清风直奔镇压虚莲大君的法阵。
法力喷薄汹涌而出,内府金丹躁动不已。紫乾师兄提醒他,那两个有缘人不能被人抓住根脚,所以杨暮客刻意让敖琴带着她俩前去翅撩海龙宫。此回面见净宗虚莲大君,只是他个人行径。是他自己的因果。
沉入大江,水面渐渐只有一个窗口漏着光。继而越来越黑。
杨暮客在大阵之外搬运混元功,上一次来此,大阵将他隔绝在外,然这一次杨暮客运转功法和大阵融为一体。
那条恶龙的龙魂灰溜溜地躲开。
大阵里无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回走动,这些都是虚莲大君沉眠附着过的凡人。
“虚莲前辈,晚辈前来还愿了。”
那些人影定睛看着杨暮客,却没有人敢上前。
“孤王认得你。”一个矮胖的男人走出来,“你和那条老龙去孤王宫中看我笑话……”
一个女子哭着上前,“郎君,郎君见着我家妞妞了没?”
杨暮客并未推开这个村妇,反而身子一抖,阴神从背后走出来,继而化身万千,融入人流当中跟他们打听。
“你认不认得一个叫虚莲的女子?应是一个女修士……”
他这般一遍遍地去问。
问了许久,没人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杨暮客一缕阴神瞥见那条躲着的恶龙。
“兀那凶魂,看见我在寻人,不上来帮忙。”
恶龙张开血盆大口,色厉内荏地嚎叫一声,“你这道士,莫要以为可以操控大阵就能为所欲为。修混元功,你是上清门的。想不到你们上清门还没忘了从太一带出去的本领。本龙宁死不从!”
“让一次我来见虚莲,她还有意识回话,这一次怎地无人应我?”
恶龙尾巴一甩,就要逃走。
杨暮客阴神尽归一处,化作自在神明,三丈三,脚踏祥云手持利剑,“本门灵山为御龙山,你猜本道人有没有办法收拾你?”
恶龙听此言更是仓皇逃窜,化成一团烟雾躲进了那些迷茫的鬼影当中去。
杨暮客一脚老阴,一脚老阳,混元交替,手中掐坎诀御水术。
“水阔静齐之术!”
江底水流尽数归杨暮客所控,那黑龙神志不清,都忘了弄水也是它们龙种的看家本领。只是一味地逃窜。
那些鬼影被水流席卷,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分类,配合着封禁大阵炁脉流动。
“你若再跑,我就把大阵封印尽数压在你身上。自此你不但在阵法中永不往生,还一动不动!”
恶龙亡魂眼神瞬间清明,回转变成一个白衣老头过来作揖,“是老朽无礼数,还请上人宽宥宽宥。您有话尽管问。”
嘿,还别说,这恶龙化形跟敖炅有那么几分相像。
“虚莲大君的神识灵觉哪儿去了?当年她还能神游外出,之后我再来也能回话,今日怎么意思灵性都不见了?”
那老头儿苦笑一声,“老朽自被封禁以来浑浑噩噩,至于硬被塞进来的女子。我管她作甚,其实以她的本领,她想跑早就跑了。不过天下间,犯了错就要乖乖认罚。她如今想来是赎清罪过?”
肉身从江底游上来,跟阴神合二为一,杨暮客一手持元明宝剑,一手掐了一个上清敕令。背后阴神一只手依旧捏着坎术,另一只手再掐算此间过往。
观想法存思之术,江面一缕光垂下。横扫正片被封禁的江底水域。
“从什么时候起虚莲大君开始不见踪迹的?”
老头眨眨眼,“您问我什么时候?这个问题问得好,现在是多少甲子了?我这得从我被封印那年开始算起……”
杨暮客二话不说,掐着上清敕令引来一道阳雷。把那老头劈得是四仰八叉。
老头眼中青光一闪,满是褶子的老脸瞬间咧开露出一口尖牙。长剑指着他的鼻尖,他赶忙闭上嘴,哼哼一声。
“时间老朽是算不出的,我被封印太久咯。脑子不灵光,您若是行行好,一剑劈死我给个痛快。”
杨暮客咬牙切齿,嗖地一声飞到江面。他收了阴神和法剑,攥着拳头想要弄浪。但终究尽数隐忍下来。
往河边一坐,他竟然入梦了。
一如在西岐国前往周上国的大船上。他站在海边上看着远方的山峦……
一个妇女就站在他身旁。
“想来是活得久了,你便记性不好?不习惯把重要的事情归纳好,所以做起事来毛毛糙糙的。下去问那恶龙作甚?那是太一门大能亲手惩罚,你若杀了那恶龙亡魂,亦或者弄坏了封印。准备如何向太一门赔罪呢?”
“大君,贫道证真了。与您当年约定,过来点醒你。”
“证真便能点醒本君?”这靓丽妇人嗤笑看他。
“证真便能!贫道修物我齐平,如今已经到了开创齐平术的阶段。我需要指点人,需要收徒儿。但我的缘分没到,我的有缘人跟你们净宗息息相关……”
“慢!你莫要以为是梦里就可以畅所欲言,胡言乱语。我净宗,已经覆灭了。即便是我,解脱之后也与净宗再无瓜葛……”
“好。那我的有缘人和洱罗真人息息相关,如此可算合理?”
虚莲大君满意地点点头,“合理!”
“我教授有缘人些许道理,行径颇有尔等遗风。此事我不与评价,但这不是我的授徒之缘,我想,我来点醒你,便是一场授徒之缘。”
“我为此方天地气运之主,我自为王。你有何可教我?”
杨暮客大袖一挥,这梦境之中起楼阁。岸边人声鼎沸,那江面一艘艘艨艟巨舰驶过,而江底一团黑影正在游曳。
他指着那条恶龙,“此恶龙,与您共囚一处。我教的叫物我齐平。”
虚莲好奇地看那江底,“如何齐平?”
杨暮客似是一道光,漫步在天下间,“高矮胖瘦,生老病死,善恶美丑,强弱大小,是非曲直,有相对,就能齐平……纵有喜恶,我终接受。当以善惩恶,定为是非对错,若持强凌弱,则评是非曲直。不独观一处,统御天下之观,求万千大道谋混元,只此一生。求清与净。大君,这是我这几十年悟来得物我齐平……”
“你……”
杨暮客深深一拜,“大君,该放下了。当年净宗走错了路。您没办法纠正,便是您有失察失教之罪。肉身被毁,真灵囚禁于此,是您在赎罪。您化身万千指引凡人。可您没指引自己……”
虚莲忍不住哼一声,“你想办法把我从封印里放出来。我就此托生,谋往生得宿慧再入修行!”
“何必带着修为往生呢?”
“我乃此间之王!”
“不过就是一个凡人小国罢了……”杨暮客哀叹一声,当年他被这虚莲唬住。听了那句一方天地我自为王觉得非常牛逼。但一路走来,这小小的凡人人国又算什么?纵然是把天地灵物都放进去,把青灵门,金蟾教都放进去。这地方又算的了什么?能比得过朱颜国那辽阔疆域么?小楼姐可是凭一人之力,将所有非凡势力排除界外。不停地拓展她的道场。
虚莲不知怎地十分委屈,她好不容易从封印中逃脱一缕灵性,好不容易成就了一方气运之主。怎地在这小道士口中无足轻重。
杨暮客揣着袖子来回度步,“那至今真人顺着你的道场安排了改朝换代,他一手夺了香火供奉,就此以功德成就阳神。您吃了大亏,气不气?”
虚莲面色紧绷,是有这么回事儿,当初糊涂了,被至今那小崽子利用了。
杨暮客继续说着,“至今真人守在我师傅隐匿的外围,日日打探风声,贫道一出山,便有人在贫道路上铺设陷阱,要坏我道心。您说我该不该生气?我还当他是个好人,叭叭给他贺喜呢。”
虚莲噗嗤一笑,“行啦行啦。你说的物我齐平,比净宗的道理强。可有功法传承?”
“脱胎混元法。”
虚莲摇头,上清门的功法她又修不得。那就去往生吧。
杨暮客梦醒之时,周围站着好几个真人。有太一门的,有天道宗的,有自家的紫箓师兄。
“我没放虚莲跑,都这么看我作甚?我跟净宗也是势不两立!”
紫箓扯着他的袖子就往云头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