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主任那番关于“辉煌文明”、“失落力量”与“派系之争”的宏大叙事,如同在张亮眼前拉开了一幅瑰丽而危险的画卷。然而,当他将这画卷与他亲身经历的、识海中那冰冷贪婪的黑痕、密室里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森寒封印能量一一对照时,看到的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隐藏在光鲜表象下的残酷底稿。
回到那间隔绝内外的小小宿舍,张亮没有立刻开始研究新获得的权限徽章,也没有急于内视识海去观察那“房客”的状态。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将进入基地以来的所有细节,像梳理乱麻一样,在脑中反复回放、拼接。
主任话语中对以校长为核心的激进派“快速获取力量”的隐晦描述,对保守派“深入研究”的定位,以及他们这一派自身“平衡发展”的叙说。
林薇一次次看似关切的询问,尤其是关于他“身体不适”时识海的感觉、接触能量的体验以及那些在密室里工作,必须穿着厚重防护服,并且严格执行半小时轮班制,一旦超过时间就会被强制带离并进行严格身体检查的老工程师们……
这些看似独立的点,在他发现了密室监狱本质和识海黑痕畏惧封印能量的核心秘密后,逐渐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线索。
一个逐渐清晰的推论浮现在他脑海中:
林薇背后的势力,或许并非完全了解这座远古监狱的全部真相,但他们极有可能从某些更古老的、残缺的记载或口耳相传的秘闻中,得知了一些关键信息!
他们可能知道,这座“密室”并非简单的遗迹,而是一个蕴含着大恐怖同时也可能蕴藏着大机遇的“禁地”。他们知道这里面存在着强大的“守护机制”或“防御体系”。这些机制,很可能就与那些遍布密室、散发着不同能量波动的古老符咒和禁制有关。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可能推测出,这些禁制不仅仅是被动的防御,它们还可能“滋养”或“关联”着某种特殊的“存在”。这种“存在”,依托于禁制逸散出的能量生存,如同寄生在庞大防御体系上的“清道夫”或“守卫”。任何试图强行突破、破坏禁制,觊觎内部“秘密”或“宝藏”的外来者,首先就要面对这些被禁制能量滋养出来的“特殊存在”的致命威胁!
这就能完美解释很多疑点:
严格的防护与轮班制: 不仅仅是为了抵御能量辐射,更是为了尽量减少工作人员长时间暴露,被那种可能存在的“特殊存在”注意、侵蚀甚至附身的风险!老工程师们或许对此有模糊的耳闻或基于经验的恐惧,所以严格遵守规定。
林薇的多次试探: 她反复询问张亮识海的感觉和能量体验,就是在确认他是否已经被那种“特殊存在”标记、侵蚀!而他之前表现出的“精神疲惫”、“脸色差”,在他们看来,很可能正是被“特殊存在”消耗精神力、进行初步侵蚀的典型症状!
高层对他的“看重”: 一个能够承受(甚至在他们看来是“吸引”)那种“特殊存在”侵蚀,并且还能保持理智、继续高效工作的工程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能是一个极其罕见的、能够与这种“守卫”产生某种“联系”甚至“共生”的个体!这无疑大大提升了他在“破解密室密码”这项危险事业中的价值——他可能成为理解、规避甚至控制这些“守卫”的关键!或者更黑暗地想,他本身就是探索更深层禁制时,用来“喂食”或“引开”那些守卫的……最佳诱饵或祭品!
想到这里,张亮对自己识海中那团神秘黑痕的来历,有了一个更具体的、虽然依旧惊悚但逻辑上能自洽的猜测:
这东西,很可能就是这座远古监狱防御体系的一部分,是依托于监狱禁制能量(也就是它喜欢吸收的那种高等级能量)而存在的某种“外围生物武器”或“能量共生体”! 它的本能就是吞噬外来能量,侵蚀外来精神体,消灭任何未经许可的闯入者。自己那次长时间深入核心区进行能量疏导,很可能就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触动了某种机制,或者单纯是因为自身精神力特质比较“可口”,被这东西悄无声息地寄生上了。
而那些老工作人员,或许凭借经验或模糊的警告,懂得如何规避,或者他们的精神力特质并不吸引这种东西,所以才相对安全。自己这个“新人”,一个对能量感知极其敏锐、精神力活跃且之前毫无防备的“美味”,自然就成了首选目标。
这个推断,让张亮在感到后怕的同时,也隐隐生出了一丝掌控感。
如果这黑痕真是监狱的“外围守卫”,那么它极度畏惧监狱核心的“封印之力”(那种森寒能量)就完全说得通了!那是来自于它“老家”更深处、权限更高、足以彻底“格式化”或“销毁”它的力量!就像看门狗可能会害怕手持特殊令牌的内部管理人员一样。
“坏事……或许真能变成好事……”
张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找到了制约这“守卫”的方法,这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反过来利用它!利用它对密室能量的渴望,利用它对封印能量的恐惧,甚至……在未来,尝试去“命令”或“驱使”它!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和智慧,在两大势力(林薇派系和识海守卫)的夹缝中,小心翼翼地周旋,不断壮大自己。
一个清晰的、短期内的行动策略,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首先,必须继续、甚至加强“扮演”一个被识海神秘存在不断消耗、侵蚀的受害者形象!
他要主动地、频繁地向林薇,乃至通过她向更高层,“讨要”那些高级的恢复精神力消耗的药物和营养品!
这样做有多重目的:
一方面可以强化误导: 让周围的人们更加确信,他正在被那“特殊存在”持续消耗,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从而放松对他的其他方面的警惕。
另一方面可以借机索取资源: 这些药物和营养品,虽然对黑痕无效,但对他自身精神力的恢复和增长,是实打实有好处的!他可以利用这些资源,加速自身实力的提升。这就相当于,敌人主动送来了修炼的“资粮”。
再者可以试探底线: 通过观察对方给予药物的爽快程度、品质高低,可以间接判断自己在他们计划中的重要性和当前阶段的价值。如果他们毫不犹豫地提供最顶级的资源,甚至主动加大剂量,那说明他的“祭品”或“容器”角色非常关键,他们也急于推动计划;如果他们有所迟疑或提供的资源等级下降,则可能意味着计划有变,或者他的价值被重新评估,需要更加小心。
最后这样可以制造弱点: 一个需要依靠外部药物才能维持状态、对抗侵蚀的“天才”,显然比一个完全靠自己就能硬扛的存在,更容易被掌控,也显得更“真实”。这会进一步麻痹对手。
想清楚了这一切,张亮不再犹豫。他刻意运转精神力,让脸色重新变得有些苍白,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感。然后,他拿起内部通讯器,接通了林薇的频道。
“师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虚弱,但又努力维持着镇定,“不好意思打扰你。我……我刚刚尝试用你二叔给的权限,连接了一下基地的内部资料库,想看看有没有关于能量安抚的进阶技巧,结果……好像又有点精神透支的感觉,识海里那种空荡荡、被什么东西汲取的感觉又出现了……”
通讯器那头,林薇的声音立刻变得关切起来:“你怎么又这么拼!不是让你循序渐进吗?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要贸然接触太高深的东西!”她的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外。
“我……我就是想快点跟上进度,不辜负主任和师姐的期望。”张亮的声音带着点懊恼和坚持,“师姐,你上次送来的那种‘凝神合剂’效果很好,不知道……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我感觉,没有它,我可能很难维持长时间的工作状态……”
他直接提出了要求,姿态放得很低,理由也充分——为了更好的工作。
那边沉默了两秒钟,似乎在评估,或者是在与什么人快速交流。随即,林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和更多的“理解”:“好吧,我知道了。你呀,就是太要强。那种合剂制作不易,库存也不多……不过,你的情况特殊,我会再申请一些给你送过去。记住,下次不要再这么冒进了,感觉不适立刻停止,知道吗?”
“谢谢师姐!我一定注意!”张亮的声音充满了“感激”。
挂断通讯,张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第一步,成功了。对方果然对他的“需求”反应迅速,并且愿意提供珍贵的资源。
他不再浪费时间,拿起那枚银色徽章,将其贴近额头,精神力缓缓注入。
徽章上的微小宝石亮起,投射出一片柔和的光幕,上面浮现出复杂的操作界面和目录树。他没有先去查看那些标注为“古代符文初解”、“能量结构概论”的常规研究资料,而是直接进入了“异常能量样本数据库”和“高危区域工作日志(摘要)”这两个分类。
他要寻找的,是一切与那种森寒封印能量相关的直接记录!
数据库里的信息浩如烟海,大部分都被高级权限加密。但他凭借徽章的临时权限,还是能接触到一部分被标记为“待分析”、“属性不稳定”或“具有强烈排他性”的能量样本描述。
他快速浏览着:
“样本K-73:采集自第七区深层甬道,能量属性极寒,具有强烈的精神侵蚀性,能冻结低级能量反应,对标准防护服有缓慢穿透效应……建议远离。”
“样本d-88:源自三号缓冲区核心裂隙,表现出的‘秩序’特性高于已知任何能量,能强制平复周围能量乱流,但接触活体组织会导致细胞活性急剧下降乃至坏死……暂命名为‘寂灭寒气’。”
“日志摘要(编号E-009):尝试使用高能粒子束轰击五号封闭门上的未知符文,引发符文反击,释放出大量类似‘寂灭寒气’能量,三名工作人员防护服被瞬间冰封,精神受到严重冲击,目前仍在深度治疗中……结论:禁止对未知符文进行任何形式的物理冲击。”
一条条信息印证着张亮的发现。这种能量被基地的研究人员观测到了,他们认识到了它的危险和独特,但显然,他们并未真正理解其“封印”的本质,只是将其归类为一种强大的、具有攻击性和排他性的特殊能量。
“他们果然不知道……或者,知道一部分,但远远不够。”张亮心中暗道。这对他而言,是巨大的优势。
他特别注意到一条关于“能量相克”的简短记录,出现在一份关于“多种异常能量交互实验”的失败报告里:
“……实验表明,‘活性幽影’(指一种具有侵蚀性的黑暗能量,张亮怀疑与识海黑痕同源)对‘寂灭寒气’表现出极端的排斥和畏惧反应,接触即引发剧烈能量湮灭和‘活性幽影’的持续性结构崩解……”
“活性幽影……结构崩解……”张亮眼中精光一闪。这几乎就是对他识海情况的理论验证!黑痕(活性幽影)害怕封印能量(寂灭寒气),是因为后者能真正伤害甚至毁灭它!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是林薇派人送来了他“急需”的凝神合剂。这次不再是堆在墙角的那些普通货色,而是三支封装在精密水晶管中的湛蓝色液体,散发着浓郁而纯净的精神力波动,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张亮“感激”地收下,关上门后,看着手中那三支价值连城的合剂,眼神冷静。
他没有立刻服用,而是将其小心收好。他现在精神状态尚可,这些宝贵的资源要用在关键时刻,或者用于辅助突破。当前,他需要的是依靠自己,去进一步验证和掌控那种封印能量。
他再次将心神沉入识海。
那团黑痕依旧在缓慢蠕动,汲取着空气中微薄的、它喜欢的能量,对张亮的意识探查爱搭不理。
张亮心念一动,没有直接模拟森寒能量去惊吓它,而是开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之前束缚在经脉一角的那一丝被初步“降服”的寂灭寒气,向着识海边缘靠近。
他不敢直接引入识海,那太危险。他只是让这丝寒气的气息,若隐若现地弥漫在识海的边界。
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懒洋洋的黑痕,猛地一僵!蠕动的动作瞬间停止,散发出的波动充满了极致的警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它开始向内收缩,颜色也变得有些不稳定,仿佛受惊的刺猬团成了球。
张亮立刻停止了寒气气息的释放。
黑痕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小心翼翼地重新舒展,但那股漠然和高高在上的姿态明显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不定的观望。
“果然有效……而且,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它的‘情绪’?”张亮若有所思。
他反复尝试了几次,每次都只是用一丝气息进行警告,并不真正接触。他发现,随着次数的增加,那黑痕对他的意识探查,似乎不再那么完全无视,偶尔会传递出一种极其微弱、混杂着恐惧、愤怒和一丝……困惑的波动。
它在困惑什么?困惑这个“巢穴”为什么能散发出让它恐惧的气息?
张亮没有深究,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建立一种初步的“威慑”。让这识海中的“守卫”明白,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至少,是拥有能威胁到它手段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张亮严格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
他每天都会“适时”地表现出精神不济的状态,然后向林薇“求助”,索要更多的恢复药物。林薇那边几乎是有求必应,送来的药物品质始终保持在最高等级,而且数量也足够他“挥霍”。这让他确信,自己在对方计划中的地位非常重要,目前正处于“重点培养(喂养)”阶段。
同时,他利用权限,频繁出入资料库和那些对他开放的“高危”或“待研究”区域。他不再仅仅进行能量疏导工作,而是开始有目的地收集、观察、记录那些散发着寂灭寒气的地点、符文和能量节点。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与封印能量相关的信息,并尝试用自身的精神力,以更精细、更安全的方式,去接触、引导甚至储存微量的寂灭寒气。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好几次他都差点被寒气反噬,精神冻伤。但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那些源源不断供应的顶级恢复药物,他一次次挺了过来,并且对寂灭寒气的理解和掌控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他甚至开始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他精神力层层包裹和“驯化”的寂灭寒气,缓缓融入自己的精神力之中。这并非为了获得寒气的力量,而是为了让自己精神力本身,带上一种能让黑痕天然感到畏惧的“属性”!
这是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尝试。一旦失败,他的精神力核心可能被彻底冻结、崩碎。但强烈的危机感和掌控自身命运的渴望,驱动着他铤而走险。
时间就在这种紧张、危险而又充满激变的探索中,悄然流逝。张亮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生某种蜕变。不仅是精神力变得更加凝练、敏锐,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态,已经从最初的惊恐无助,转变为一种冷静的、带着猎手般的耐心和决绝的博弈者。
他并不知道,在他于宿舍和密室危险区域之间两点一线地奔波时,一双眼睛,正透过层层监控和数据报告,默默地注视着他。
在林薇的办公室,她正与教务主任进行着加密通讯。
“二叔,张亮最近对‘凝神合剂’的需求量很大,几乎每天都需要一支才能维持正常工作状态。而且,他频繁申请进入高危区域,特别是那些‘寂灭寒气’浓度较高的地方。”林薇汇报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他的行为……似乎有些过于急切了。”
光幕中,教务主任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急切?或许吧。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突然接触到世界的真相,又被赋予了重任,难免会想要尽快证明自己。更何况……他识海里的那个‘小家伙’,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消耗大是正常的。”
“可是,他接触‘寂灭寒气’是不是太频繁了?那东西对我们计划的‘钥匙’会不会有影响?”林薇还是有些担心。
“影响?”主任轻笑一声,“或许吧。但别忘了,‘寂灭寒气’也是这座‘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能适应,甚至尝试去理解运用,这恰恰证明了他的独特价值,远超我们的预期。这说明,他不仅是‘钥匙’,甚至可能成为……‘执钥者’的候选。继续观察,满足他的一切合理需求。我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能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
“是,二叔。”林薇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好奇取代。张亮,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你究竟是无意中被卷进来的棋子,还是……本身就与这古老的秘密,有着某种未知的牵连?
她关闭通讯,看向屏幕上张亮刚刚提交的、申请进入编号为“delta-7”区域的报告。那是目前已知“寂灭寒气”泄露最严重、也最不稳定的区域之一。
“批准。”她轻轻点了点屏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张亮,可别让我……和二叔失望啊。”
而此刻,刚刚结束一次危险的能量引导,正躲在休息室里,脸色“苍白”地喝下一支“凝神合剂”的张亮,似乎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了监控探头的方向。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但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冷冷地回应:
“放心,师姐,主任……我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而最后的赢家,只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