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赶明初次尝到那禁忌的甜头，便如同久旱的田地突逢甘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与满足感所浸透。麦黄稍，这个像熟透了的蜜桃般的女人，她的身体、她的风情、她那种来者不拒的火热情意，对他这个刚尝人事滋味的毛头小子而言，不啻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他体内所有沉睡的欲望魔鬼。自此，他便一发不可收拾，魂儿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隔三差五就往村东头的陈家跑。他总能找到各种借口：帮忙挑水、修缮农具，甚至假借探讨农事，心思却早飞到了那铺着碎花褥子的炕头上。
陈家的媳妇麦黄稍，本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敞亮人”，她男人陈大嘴是个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主儿，常年被公社派去外地做工程，留下她独守空房。她这株寂寞的野花，自然不拒绝任何一点带着露水的春风。对年轻力壮、精力旺盛得像头小毛驴的马赶明，她更是十分满意。这小伙子不仅身子骨结实，带着一股子莽撞的冲劲，嘴上也像抹了蜜，虽显笨拙，却哄得她心花怒放。两人一来二去，如干柴遇上烈火，相处得如胶似漆。
这隐秘的“甜头”并非马赶明一人独享。他爹，村里的治保主任马高腿，那可是个坐不住的主儿。仗着手里那点小权力，还有比儿子更老辣的手段，他早就成了麦黄稍炕上的熟客。这爷俩，就跟同时染上大烟的烟鬼似的，都对麦黄稍这朵“野花”喜欢得紧，都在心里头琢磨着要把她一个人占了，让她只属于自己。纸包不住火啊，父子俩心照不宣的秘密慢慢就变成了公开的猜忌，两个人明里暗里较着劲，都变着法儿要在麦黄稍面前把对方压下去，好证明自己才是更有本事的那个。
这是一个浓墨般漆黑的夜晚，连星星都吝啬地躲进了云层之后，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马赶明早就仔细盘算过了，父亲马高腿今天被叫到公社开会，按惯例，这种会议结束后少不了喝点小酒，回来必定是后半夜。他心中窃喜，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借着夜色的厚重掩护，他像一只熟练的野猫，鬼鬼祟祟地绕过自家院墙，熟门熟路地潜入了陈家那个寂静的小院。
屋内，煤油灯的火苗被调到豆大，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两个纠缠晃动的影子。炕上，马赶明和麦黄稍正沉浸在忘我的欢愉之中。
就在这情意缱绻、难舍难分的当口，突然，“哒、哒、哒”——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敲打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那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下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炕上两人的心尖上。
麦黄稍最先反应过来，她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脸上的红潮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她猛地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马赶明，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锐颤抖：“完了完了！有人来了！快……快起来！”她的心脏疯狂擂鼓，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见不得人的事要是被撞破，她就彻底完了！
马赶明也从极乐的天堂瞬间跌入恐惧的深渊，一个激灵从炕上滚落下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散落一地的衣裤往身上套。黑暗中，他扣子系错了位，裤带也半天摸不着，双腿筛糠似的发软，好几次险些栽倒。麦黄稍也慌乱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和头发，眼神里满是末日来临般的惊恐。
门外的脚步声没有丝毫停顿，已然逼近屋门。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那扇不算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一脚踹开！马高腿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在了门口，他身后，还影影绰绰跟着几个闻声来看热闹的村里年轻人。马高腿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瞪得如同铜铃，里面燃烧着被背叛和羞辱的熊熊怒火。他目光如刀，先是狠狠剐了一眼衣衫不整、吓得魂不附体的儿子，然后死死钉在蜷缩在炕角、瑟瑟发抖的麦黄稍身上。
“好你个小畜生！王八羔子！竟敢背着你老子，干这种下作不要脸的勾当！”马高腿的怒吼声震得屋顶的灰尘似乎都簌簌落下。他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自己这才从公社回来呢，就听到风言风语说儿子往陈家跑了，嘿，你说巧不巧，还真让自己给撞见了，而且还是这种情况！这可真是伤风败俗啊，这不是打他这个老子的脸吗！
马赶明吓得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麦黄稍则像受惊的兔子，拼命往马赶明身后缩，泪水涟涟，低声啜泣起来。
跟来的年轻人好奇地伸着脖子往屋里张望，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脸上带着各种复杂的神情：有惊讶，有鄙夷，也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马高腿觉得脸上像是被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火辣辣的疼。他一个大步跨到马赶明跟前，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朝儿子脸上掴去：“我打死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马赶明本能地抬手一挡，带着哭腔喊道：“爹！爹！你听我解释啊！”
“解释？你还有啥狗屁可解释的！老子亲眼所见！你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让我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挺直腰杆做人！”马高腿用力甩开儿子的手，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马赶明脸上。
马赶明急得满头大汗，他知道今天这事无法善了，只能硬着头皮求饶：“爹，是儿子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马高腿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对身后的年轻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小畜生给我捆起来！押到大队部去！让全村老少爷们都来看看，评评这个理！”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但在马高腿的积威之下，还是磨蹭着上前，拿出绳子要绑马赶明。
麦黄稍见状，心知大事不好，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爬过去抱住马高腿的腿，哭得梨花带雨：“高腿叔！高腿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勾引的赶明！你要打要罚冲我来，求求你放过赶明吧！”
马高腿正在气头上，见她如此，更是火上浇油，觉得这女人是在故意演戏，抬脚就把她踢开到一边，骂道：“滚开！你这个不知廉耻的骚货！祸害了我们爷俩，现在又来装好人？今天连你一块收拾！”
麦黄稍被踹倒在地，哭声更显凄惨。马赶明见心上人受辱，一股血气冲上头顶，也顾不得害怕了，梗着脖子喊道：“爹！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别碰她！”
“嘿！你小子现在还充起英雄好汉了？早干嘛去了！”马高腿怒极反笑，冷哼一声，“行！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走！都给我去大队部！”说着，就要指挥人押着两人离开。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就在马高腿转身的刹那，或许是压抑已久的怨恨爆发，或许是觉得在相好面前丢了面子，马赶明竟做出了惊人之举。他非但没有乖乖就范，反而趁着绑绳还未收紧，猛地挣脱开来，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赤着上身就扑向了自己的父亲！
“老不要脸的！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管我！”马赶明一边嘶吼着，一边挥拳朝马高腿打去。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把马高腿打懵了，他万万没想到儿子敢对自己动手。惊愕之后是滔天的愤怒：“反了！反了！我是你爹！你个忤逆不孝的畜生！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打老子的吗？”
马高腿虽年纪大了，但常年劳作，有一把子力气；马赶明则胜在年轻气盛，怒火攻心之下更是势不可挡。两人拳脚相加，骂声不绝，院子里晾晒的粮食、倚墙放着的农具被撞得东倒西歪，瓦罐瓷盆摔碎的声音噼啪作响，整个陈家小院鸡飞狗跳，乱成一团。麦黄稍吓得躲回里屋，死死抵住门，再也不敢露面。
这边的巨大动静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远，很快就惊动了四邻八舍。村民们纷纷披衣起床，循声聚拢到陈家院外围观，对着扭打在一起的马家父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远处的刘麦囤，原本早已脱衣睡下，被这喧闹声吵醒，便披了件外衣出来查看。他挤进人群，看清是马家父子在厮打，再联想到陈家的女主人，心里立刻就跟明镜似的了。他嘴角不由泛起一丝鄙夷的冷笑，暗自思忖：“这世上，朋友兄弟为了女人争风吃醋、打破头的不少见，真是丢尽了八辈祖宗的脸！”他既觉得荒唐可笑，又感到一阵阵恶心。
就在这时，村里的民兵营长王歪嘴也闻讯赶来了。王歪嘴本名王正坤，只因小时候摔跤磕歪了嘴，落下这么个绰号。他是后刘庄侯家的女婿，和马高腿还沾点表亲关系，靠着这层关系当上了民兵营长，手里有点小权，一直觊觎着大队支部书记的位子。王歪嘴是个精明人，一看这场面，再看看周围议论纷纷的村民，立刻明白这事关乎马高腿的名声和权威，也关乎他自己将来能否得到马家的支持。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这事儿不能按捉奸来处理，那样马家就彻底臭了，必须找个替罪羊，把水搅浑。于是他故意提高嗓门，对着还在撕打的父子俩喊道：“哎呦喂！高腿叔，赶明兄弟！你们爷俩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深更半夜的，给谁逮贼呢？瞧这架势，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吧？”
这话看似劝架，实则给了马家父子一个极其明显的暗示。马赶明正被打得憋屈，又担心事情败露，听到王歪嘴的话，立刻心领神会。他目光往人群里一扫，正好看见站在前排、脸上还带着讥诮笑容的刘麦囤。刘麦囤家与马家向来不太和睦，此时正是嫁祸的好目标！马赶明灵机一动，停下打斗，指着刘麦囤大声道：“歪嘴哥你来得正好！刚才我看见刘麦囤鬼鬼祟祟地在麦黄稍窗户底下偷看！我想抓他个现行，他非但不认，还拉住我不让我上前，这才打了起来！贼没逮住，倒让我们父子产生了误会！”
这谎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急智之下竟编得有鼻子有眼。连刚刚还恨不得打死儿子的马高腿都愣了一下，随即暗暗佩服儿子的机灵，赶紧顺杆爬，指着刘麦囤附和道：“对！没错！就是刘麦囤这个王八蛋！我作证！他偷看妇女，破坏我们抓贼！”
刘麦囤顿时懵了，脸上的讥笑瞬间凝固，转而变成惊愕和愤怒。他涨红了脸，急忙分辩：“王营长！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天地良心！我站在这儿还不到一袋烟的工夫，连陈家院门都没进！怎么可能是我？明明是他们爷俩……”
“够了！”王歪嘴不等他说完，便厉声打断，“刘麦囤，人家父子俩都指证你，你还想狡辩？看来这事不简单！走！跟我到大队部去说清楚！”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拉偏架，把屎盆子扣在刘麦囤头上。
刘麦囤气得浑身发抖，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你们……你们这是血口喷人！无法无天！明明是他们父子俩干的好事，凭什么赖在我头上？”
王歪嘴把脸一沉，拿出民兵营长的架子：“刘麦囤，你什么态度？现在是调查问题！有什么话，到了大队部再说！马主任，你们也一起来，把事情经过详细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