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纮脸上的笑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阴狠,他盯着孙尚香,声音像淬了冰:“做了什么?他做的可比我们狠多了!”
“孙策从江夏伏击里逃出来时,就跟惊弓之鸟似的,对我们这些江东世家出身的将领满眼提防,连营帐都不让靠近。身边只留着魏延那几个外乡人护着,在主舰上养伤。”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起初他的伤势确实见好,能喝下半碗粥了。可谁都近不了身,只有孙权,日日守在舱外,说是亲自煎药熬药,嘘寒问暖得比谁都周到。”
“我们看着心里发慌啊——他要是缓过这口气,肯定会查江夏的事,到时候我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张纮猛地提高声音,“病情好转?那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否则等他彻底醒过神,对我们起了杀心,再动手就晚了!你说,这种时候,除了能自由出入他舱房的孙权,还有谁能下手?”
“你胡说!”孙尚香气得浑身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二哥最敬重大哥,怎么可能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你在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张纮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满堂人,“孙策箭伤本已好转,为何突然就‘病逝’了?为何死后连尸身都不让仔细查验?周郎当时就觉得不对,要彻查,结果呢?查到一半就被按住了——这难道不是心虚?”
他转向老夫人,语气越发尖利:“我们当时就跟孙权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若不坐上这江东之主的位置,我们这些帮他的、知情的,迟早都是死路一条!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
老夫人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如纸,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她颤声问道:“那……那后来权儿和栩儿接连遇刺,又是怎么回事?若不是那些刺杀,我……我怎会对周郎渐渐生了疑心?”
“遇刺?”张纮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老夫人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您心里难道没掂量过?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手握兵权的外姓将军,真到了要选的时候,您会偏向谁?”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那些所谓的‘遇刺’,都是演给您看的!凶手留下的衣服、兵器,明晃晃指向周郎——可周郎是什么人?他心思缜密得能算出对方的箭路,会留下这么蠢的证据?”
“说白了,”张纮的目光像毒蛇般缠上老夫人,“还不是您怕江东大权落到周郎手里,又心疼自己的亲儿子,才对那些破绽百出的‘证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他们的算计?”
“现在马超来了,要查当年的事了,你们倒都成了无辜人?”张纮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得眼泪直流,“哈哈哈哈……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不过是权力熏心,手足相残罢了!”
他笑声渐歇,抬头看向马超,脸上露出一抹决绝:“马超,凉王,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这条命,今日肯定保不住了,给我个痛快吧。也好让你看清楚,这些你想护着的人,真实面目到底是什么样!”
堂内一片死寂,只有张纮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烛火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扭曲而诡异,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迟来的清算,和那些被权力碾碎的亲情与忠义。
老夫人身子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细节此刻如尖刀般扎进心口——难怪策儿死后权儿总躲着她,难怪他对那些世家子弟愈发纵容,难怪面对荆州的挑衅只会退让……原来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下,藏着如此不堪的真相。
“策儿……我的策儿啊……”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手指死死抠着衣襟,指节泛白。提到孙权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他怎么敢……那是他亲哥哥啊……”
孙尚香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扶住母亲软倒的身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娘!娘您醒醒!”她回头怒视着被押下去的张纮等人,眼底燃着恨意,“都是这些人!是他们蛊惑了二哥!”
马超沉声道:“小妹先照顾好叔母,这里交给我。”他转向黄盖、韩当、程普三位老将,目光锐利如刀,“方才的话,三位都听清了。孙权弑兄夺位,江东世家背主,祸乱江东。”
程普、黄盖、韩当三位老将垂着手,脸上满是愧色。程普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哎,当日……当日我等虽对孙权心存疑虑,却终究是看着他长大的,总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对公瑾那边,也难免……难免有过动摇。如今想来,真是对不住公瑾的一片赤诚啊。”
黄盖也红了眼眶,攥紧了拳头:“是啊,公瑾当年力主彻查,是我等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劝他隐忍……这要是见了他,老脸都没地方搁。”
马超走上前,分别拍了拍三位老将的肩膀,沉声道:“三位将军不必自责。公瑾素来高风亮节,知晓你们是被蒙蔽,断不会怪罪。眼下要紧的是稳住局面,莫要让那些世家余孽趁机作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张纮、吕岱这些人,暂且都关进大牢,派重兵看管,等老夫人醒了,再做最终发落。程将军,你坐镇秣陵,守住城门,安抚百姓,确保后方稳固。”
“某省得。”程普拱手应道。
“黄、韩二位将军,”马超转向两人,“你们协助程将军料理城中事务,尤其是那些与世家牵扯较深的官员,先暂时停职审查,不可让他们通风报信。”
黄盖、韩当齐声领命:“谨遵大王号令!”
程普这时又想起一事,忧心道:“大王,您率军去舒县与公瑾汇合,我等自然放心。只是那刘表……他毕竟是荆州牧,身份特殊,如何处置,还需斟酌。”
马超眉头也皱了起来,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击着。刘表此人,昏聩是真,但若杀了他,确实不妥——他与刘备虽势同水火,却终究同出宗室。自己杀了刘表,固然能解一时之气,却等于帮刘备除去了一个劲敌,反而让刘备在荆州没了牵制,得不偿失,还平白落下杀降的恶名。
思索片刻,马超眼中有了决断:“罢了,刘表暂且也关着。等我回长安时,把他当份‘大礼’送给师兄——相信师兄对付他,自有办法。”
韩当闻言笑道:“大王这主意好!让刘备去头疼这老东西,咱们落得清净。”
黄盖也点头:“如此一来,既不伤我江东名声,又能让荆州那边乱上一阵,确实妥当。”
马超颔首:“事不宜迟,我这就点兵出发。三位将军坚守秣陵,等我与公瑾汇合,肃清舒县的世家残部,便立刻回师。”
“大王保重!”三位老将齐齐拱手相送。
马超转身走出会客厅,月光正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亮他银甲上的寒霜。他翻身上马,对身后的亲兵道:“传令下去,即刻出发,赶往舒县!”
夜色如墨,秣陵城的西门缓缓开启,沉重的门轴转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马超翻身上马时,身后的队伍已在官道上列成蜿蜒的长龙——此次前往舒县,他弃了水路,决意走陆路疾行。
甘宁从一万水军中抽调的六千精锐,虽惯于水战,却也都是周瑜亲手打磨的劲旅,换上步甲仍能列阵搏杀;荆襄归降的水军里挑出的两万五千人,换上步卒装束,虽显生疏,却也带着常年在风浪里练出的筋骨;白日里俘虏的兵卒中再抽八千编作后队,由庞德亲自押阵。算上他亲率的四千西凉铁骑,这支三万余人的队伍,甲胄寒光在月色下连绵数里,踏得官道尘土飞扬。
程普骑马送至城门口,马超说道:“城中诸事,便劳烦程将军。”
程普拱手:“大王放心,秣陵有我在,定不会出乱子。”他望着队伍中那些神色惶惶的新降士卒,低声道,“这些人……”
“带在身边,总比留在城里省心。”马超勒转马头,“他们若敢乱,我这四千铁骑,足够让他们知道厉害。”
程普点头应是,看着马超挥鞭向前,铁骑踏起的烟尘瞬间将队伍吞没,才转身回城传令关隘。
队伍行进如流,西凉铁骑在前开路,马蹄声沉闷如雷;甘宁的六千步卒居中,刀甲碰撞声清脆整齐;新降的三万余人殿后,脚步声杂沓,却被前后的阵列逼得不敢懈怠。
庞德策马跟在马超身侧,望着身后那些缩头缩脑的降卒,忍不住道:“大王弃了水路,虽说隐蔽,却要多走两日路程,若是被吕蒙察觉……”
“兵贵神速,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马超说道:“为何我匆匆赶路,就是要让吕蒙根本猜不到后方已经被我们端了。”
他勒住马,回头看了眼那些新降士卒:“再说,有这些人在,我们谎称是援兵,那吕蒙根本猜不到是我们。”
庞德恍然——用这些降卒去耗吕蒙那三万死忠,既能削弱世家兵力,又能借刀筛选人心,确实是一箭双雕。
行至夜半,队伍在一处荒村暂歇。西凉铁骑围出警戒圈,甘宁的人分发干粮,新降的士卒则被圈在中央,连生火都有人盯着。有几个曾是黄祖旧部的兵卒想趁乱溜走,刚摸到警戒圈边缘,就被西凉骑士的长槊挑翻在地,惨叫声吓得其余人再不敢妄动。
马超坐在一块青石上,借着月光看舆图。甘宁走过来,递上一壶水:“大王,看这些人的样子,到了舒县恐怕也不堪大用。”
“哪怕我等计谋被吕蒙识破,这几万人当肉盾,也能耗一耗吕蒙的精锐。”马超饮了口水,“吕蒙的兵是世家豢养的私兵,平日里装备训练肯定也都是极为用心的,正好这些硬骨头,就留给这些人去啃,到那时,也省得我们再去筛选训练,留下来的都是百战老兵。”
甘宁咧嘴一笑:“还是大王算计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