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抬眼时,正撞见他眼底的忐忑。
和朝廷上那些老狐狸交锋久了,秦琼自然能看出,慕容顺这笑容背后藏着的算计。
不过嘛...比起段志玄的直来直去,还是慕容顺的反应,更让他放心一些。
若不是王忠嗣身为陛下义子,根本看不上凉州这个贫瘠之地,段志玄这个守将怕是早被架空。
“嗯...应该也快了。”
秦琼随手拿起一颗葡萄抛向空中,再张嘴接住,含糊道:
“等朝廷的公文到了,你应该就是大唐河源郡守的不二之选,到时候有唐军驻扎,不比做吐蕃的鹰犬来的体面?”
慕容顺的眼睛亮了亮,刚要谢恩,却被段志玄拽着灌酒。那老将军的酒气喷在他脸上:
“酒宴只说酒宴的事,别老念叨那些麻烦事!来喝!”
秦琼笑容和煦,反客为主的点了点头:“不错,等酒宴过后再谈也不迟,这冰镇过后的葡萄酒倒别有一番风趣,浪费可不好。”
“也好,臣敬秦帅、两位将军!”
几人举杯左右推搡相敬,又齐齐仰头先干为敬。
九个琉璃盏相碰之时,冰块在琥珀酒液中晃动,撞击薄如蝉翼的杯壁,叮当作响间,酒液入喉,一道久久不散的凉意沁人心脾,浑身燥热转瞬消散。
“舒坦!”
几人神色惬意的长长呼出一道白气,慵懒靠在玉枕上,注视一旁侍立的美人再次斟酒。
只是等凉爽褪去,酒液在舌尖上翻涌,甘醇中带有些许苦涩,让众人不由眉头一皱,这酒可真上不了档次,比彪子\/监军相赠的差多了!
河源城居于罗布泊以西,乌鲁木齐以南,盛产水果品类繁多,而由于地域昼长夜短,植被光合作用充足,水果无一例外口感绝佳,甘甜爽口。
用其酿酒,品质自然远超超常,无论是东方的天朝上国,还是西域百国,都将吐谷浑出产的果酒奉为珍品,一口难求。
而在座诸人大多为武将出身,平素最爱饮酒,哪怕重伤未愈的秦琼,也会隔三差五寻个由头小酌几口,久病成良医,喝酒得的多了,鉴赏能力自然也就锻炼出来。
只是,哪怕杯中酒液色泽光润,又是慕容顺亲口承认的佳酿,但在众人看来,口感远不及春节时,被李斯文当成年礼送到家门的那些。
至于久居凉州的段志玄,又是从何品尝过,用甘油提纯过的果酒,自然和边关负责仓储的司库脱不了干系。
那坛被李斯文强取豪夺,拿去给伤员消毒的美酒,便是他托司库自宿国公府采购来的,却不想..诶,暴殄天物啊!
想到这里,段志玄突然一愣,从怀里掏出一银质酒壶,好像明白了临行前,李斯文为何将这玩意塞给自己,还叮嘱说大胜后的庆功宴上再打开。
思索至此,段志玄便将银壶丢进了装满冰块的陶罐里,准备冰镇一下再请众人品尝。
又看向首座上的秦琼,事关监军大人对吐谷浑的处理方式,这个做长辈的肯定知情。
“秦帅,临走前监军大人是不是叮嘱过你什么,或者留了书信类的物件?”
“彪子确实有所交代。”
秦琼微微一愣,从袖口掏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白帛,此时天色尚且明朗,看的并不费劲。
逐字逐句的观摩半晌,秦琼有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摸了摸后脑,扬了扬下颌让段志玄把美酒满上,放在了慕容顺身前。
“慕容族长,不妨尝尝大唐盛产的青梅酒。”
慕容顺有些好笑的点了点头,大唐的酒业他还算有所了解,以醅酒最为兴盛,春醅老少皆宜,黄醅贵族专用,但要抡起果酒,给大唐一百年也比不上吐谷浑半点。
但迫于眼下形势,慕容顺再怎么不屑,也不敢露出半点轻视,面带追忆的点头道:
“臣阔别大唐沃土多年,自然是想念当年,与两三友人对坐畅饮的时光,那就让臣回味一二。”
可当清澈无杂物的酒液入喉,清爽与甘醇的酒香从嘴中泛起,慕容顺不由的脸色一滞,这口感是不是太好了点?
久居吐谷浑多年,虽说比不上大权在握的慕容允立,但怎么说,他慕容顺也算是位高权重的那批人,美酒佳酿品鉴过无数。
但无论是哪一种,哪怕是品级最佳的葡萄酒,口感都远不如眼前这杯来的口味香醇。
面露诧异的细细品味,慕容顺惊叹道:
“此酒口感极佳,纵使臣反复品鉴,唇齿间也只有青梅的爽冽,可思来想去,臣饮酒多年,还从未听说过如此佳酿,不知段将军此酒产自何处?”
产自何处?
段志玄只知道这是监军大人自家产的,可汤峪那地方,不是盛产温泉热汤么,哪里来的上好青梅?
秦琼对这青梅酒,了解的倒是更多一些,但他平素喝的还是白酒更多些,对这果酒只是浅尝即止,知道它品级上佳,但好在哪里就不清楚了。
好奇问道:“在慕容族长看来,此酒还不错?”
“不不不,岂止是不错!”
慕容顺连连摆手,又像个酒中老饕般,将心里惊叹娓娓道来:
“几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果酒虽好,但却难逃一个缺点。”
“无论制作工序再怎么小心精细,都经不起白酒那般可以慢慢回味,待果香甘醇退去,那滞涩口感便如鲠在噎。”
“经过多年实验,要想改善这个巨大缺点,唯有将其封窖密藏,经年累月的沉淀下,那股让人心生不适的滞涩口感,才会稍稍消弭。”
“但大人带来的这壶青梅酒,口感纯正上佳,慢慢回味只有梅子的酸甜弥漫,年份不长,可这品质...臣实在是惊若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