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长安城渐渐浸染。
下了马车,李斯文脸上还带着明显没睡够的困倦,终于又回到了自家家门前。
但直到这一刻,心里的踌躇满志已然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胆怯。
这还是头一次连续三天不着家,很难想象,那个如母长姐要如何训斥自己...
李斯文望着熟悉的朱漆大门,心头像是哽着团棉絮,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不想回家。
婉娘姐该不会拿着鸡毛掸子,在门口边守着,只等自己进去吧?
翻上外墙,确定安全后,李斯文这才从门缝里钻进家里,而后,面如死灰。
前院正堂里,从翼国公府回家后,单婉娘便在这里守了整整两天,几乎未曾合眼。
得到马车回府的消息后,单婉娘‘噌’的起身,匆匆迎了出来,与李斯文正好打了个照面。
见到单婉娘哭到红肿的双眼,原本秀丽的卧蚕,更因反复擦拭而变得肿胀。
那伊人憔悴的模样,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李斯文心上。
早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合理解释,在此刻却如鲠在喉,实在张不开嘴。
才刚回家,第一句就是明天又要走,这让他于心何忍。
直到亲眼见到自家公子,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单婉娘紧绷几日的神经,总算能彻底松懈下来。
见他脸上的欲言又止,单婉娘强忍住抱上去的冲动,只是温柔的牵起他的大手,领着他朝内院走去。
待李斯文在榻上坐定,单婉娘这才身后环住他的脖颈,声音轻柔:
“公子是有什么心事?不妨与婉娘说说,是淮安王府的事情未完,还是说另有麻烦找上了门?”
“婉娘姐,某...”
李斯文李斯文嘴巴张了又张,却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
但在婉娘姐的眼神鼓励下,索性心一横,将皇帝军的旨意,以及其中考虑全部和盘托出。
单婉娘先是一愣,随即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不敢相信:
“公子莫要和婉娘开玩笑了,有几位叔叔伯伯在朝廷里照拂,皇帝怎么可能...”
说着,声音便渐渐弱了下去,等看清李斯文脸上的郑重后,不免露出惊恐之色。
“公子你怎么能上战场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单婉娘的声音颤抖,如坠冰窟:“不行,我要去找秦伯伯,看看能不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当年‘渭水之盟’后,知耻而后勇的大唐再罕有败绩。
就连那个曾给大唐留下奇耻大辱,而后扬长而去的东突厥,也在大唐缓过气来的第一时间,被打得近乎灭种。
可无论大唐如何军威浩荡,战功赫赫,一场战争下来,都会有上百上千家沉浸在悲痛之中,或是失去儿子,或是失去丈夫。
刀剑无眼,她实在不敢深想,若自家公子有个三长两短...
“婉娘姐,没用的。”
李斯文伸手将单婉娘搂进怀中,以防她真的跑到秦琼那边,解释道:
“早在前几日,边关守将段志玄便返京求援,若不是某出谋划策,设计了互市等针对策略,陛下也不会下定决心,要拿吐蕃开刀。”
“此去凉州一行,非某不可。”
单婉娘面露忧愁,叹道:“可是... 带兵打仗难免有风险,公子你都还没及冠,又如何担得起这份责任?”
李斯文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某乃武勋出身,早晚有一天要去沙场上建功立业,还不如趁着这次十拿九稳的战役留些经验,总好过将来,打毫无准备之仗。”
“可是...”
纵然李斯文说的信誓旦旦,可单婉娘又如何能放心,但想起公子下定决心便无法动摇的性子,也只能颓然叹气,默认此行。
见她柳眸中又泛起泪光,眼瞅着就要掉下来,李斯文又紧忙握住她的小手,一边揉搓着一边安慰:
“婉娘姐尽管放心,某虽为监军,但更多的责任却是指导边军,实验‘旱天雷’的实效,若不到危急时刻,不会轻易上阵。”
事已至此,单婉娘也只能无奈点头:“既然公子心意已决,婉娘也不再多劝了。”
“去见见紫苏吧,自打从皇宫里回来,紫苏便没怎么出屋。”
李斯文皱了皱眉,要说孙紫苏受了惊吓,那他是一万个不信,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怎么会把这事往心里去。
但他还是点点头:“也好,某送婉娘姐回房休息,然后便去看看紫苏。”
安顿好单婉娘,帮她掖好被角,看着她沉沉睡去,李斯文这才走到孙紫苏的闺房门前。
“紫苏,某回来啦!”
见房里没有回应,还以为孙紫苏正在午睡,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好加他一个!
李斯文轻轻推门而入,却见本该午睡的孙紫苏,此时正坐于桌前,全神贯注的擦拭、打磨着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