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时逾白踏入幽深洞穴的刹那，话音便窒在了喉间。
数道庞大而扭曲的阴影几乎填满了洞窟深处，森然魔威如实质般压来，令他灵台骤紧，气息为之一滞。
几双非人的眼眸——或猩红如血，或幽碧如鬼火，或冰冷如无机质的宝石——同时转向他，无形的注视仿佛冰冷的触手缠绕上他的神魂，令他脊背发寒。
他甚至未曾立刻察觉那最庞大的存在。
直至眼前光线忽地一暗，他才骇然发觉，侧方岩壁上那枚巨大无比、散发着微弱幽光的“萤石”，竟是一枚缓缓转动的眼珠！
其所属的主人，身躯如同小山般盘踞在阴影里，暗沉鳞甲与岩石几乎融为一体，唯有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和那令人牙酸的鳞片摩擦声，昭示着这是一个何等可怕的活物。
时逾白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指尖冰凉。
“闵枭，你还带了点心给我们啊？”那庞然巨物——力魔闷声开口，声音如同巨石在深谷中滚动，震得人耳膜发嗡。
腥臭的涎水从它嘴角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小小的坑洼，“怪贴心的嘞。”
闵枭眉心狠狠一跳，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闭嘴！这是时逾白，魔子！尔等蠢货，在深渊待久了，连鼻子都被秽物糊住了吗？！竟连尊卑都辨不清！”
魔子？力魔那庞大如山的头颅微微抬起，仅剩的那只巨眼眯了起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在魔气中显得过分“纤细”甚至有些苍白的人族青年——好悬没当成沾在眼角的污秽给弹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幽暗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弥散至时逾白身侧。
影魔高挑却模糊的身形带来刺骨的阴寒，那并非温度的变化，而是一种侵蚀生机的死寂之气，刺激得时逾白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在修真界潜伏了这些时日，怎地……还是这般修为？”影魔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冷风吹过缝隙，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讥诮，随看清面庞，时逾白也能感觉有粘腻冰冷的目光在打量自己。
“呵，”炎魔鼻腔中喷出两簇跃动的黑紫色火星，带着焚尽万物的焦灼气息，“他修为几何，有何要紧？只要不是低微到不堪入目，便足够了。”它的话语中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漠然。
“这倒也是。”几个魔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低笑声在洞窟中回荡，充满了残忍而玩味的意味。
其中关窍，他们并无意向时逾白解释分毫——或许在他踏足此地的瞬间，其命运早已被划定，不过是这盘大棋中一枚特定的棋子罢了。
时逾白垂眸，眼底神色急剧闪烁，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看着这些魔主对他毫不掩饰的利用与轻蔑，嘴角勉强牵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事到如今，是连伪装都懒得了吗？杀意与恨意同样汹涌。
“如今的修真界早已更新换代，当年那些难缠的老怪物早已自身难保，除去几大宗门的宗主，以及问仙宗那个老不死的和执掌戒律的女人，余者……皆不足为惧。”一个魔主粗声粗气地总结道，随即转向闵枭，“诳魔主，你以为如何？”
闵枭负手而立，目光仿佛已穿透岩壁，望见那广袤的人间。“人性之本，在于怯懦，纵有零星光辉闪耀，于无边暗夜之中，亦不过萤火之于皓月，终将被吞没，大势……终究在我魔族。”他语气森然，带着毋庸置疑的自信。
他脑中掠过鹿闻笙的身影，但随即便将这念头驱散。
此等层面上的博弈，区区一个年轻天骄，再如何惊才绝艳，又能掀起多大风浪？除非他能一步登天，直接将修为提升至与他们比肩的地步——然而此等荒诞之事，无异于痴人说梦。
正因如此，那些魔主未曾问及，闵枭也觉得无需提及。自然，若在战场相遇，双方都会心照不宣地优先抹杀对方阵营中那些潜力惊人的后辈——这只是战争的常态，而非需要特别强调的变数。
“倒是妖界那群茹毛饮血、不通教化的孽障，此番竟也敢蹚这浑水，与吾等为敌，恐怕要平添几分麻烦......”周身缭绕着阴暗气息，声音沙哑的影魔魔主嘶声道，语气中满是对妖族的不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不过真说什么茹毛饮血、不通教化，怕是魔族妖族半斤八两，水平不相上下。
几位魔主谈及届时如何牵制人族顶尖战力之事，皆是一副讳莫如深、成竹在胸的模样，语焉不详地带过，仿佛那并非需要担忧之事，而是早已布定的一着暗棋……
时逾白冷眼旁观，直觉灵犀微动，只觉重重迷雾笼罩，诸多关窍皆被刻意隐瞒。
这种被排斥在核心秘辛之外的处境，于他而言，如履薄冰，极为不利。
于是他故作懵懂不解，蹙眉忧声道：“诸位魔主神通盖世，自是算无遗策，只是……届时若人族的太上长老强行出手干预，又该如何应对？我等是否需早做防备？”
“此事吾等自有考量，非汝现下所需关切。”果不其然，他得到了一个冷漠而敷衍至极的回答，如同打发一个无知孩童。
时逾白心下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忧惧与困惑，执拗地再次追问，姿态放得极低：“非是晚辈多虑，实乃人族狡诈，底蕴未明，我等如此是否……稍有轻视大意之嫌？若是他们暗中筹谋，拿出什么压箱底的古老秘法或是传承圣物，猝然发难，岂不……”
不曾想，此言一出，几位魔主先是一寂，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洞窟内顿时爆发出轰然嗤笑。
那笑声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嘲弄与傲慢，便是连故作沉稳的闵枭，嘴角也明显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愉悦与讥诮神情，仿佛听到了井底之蛙妄议苍穹之广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