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
烈吟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冲到慕容卿身侧,亲自翻看。
慕容卿轻叹口气,收剑入鞘:“如今可以确定,这座秘府,定是我星枢剑宗前辈高人所建,匣上标注的这几种丹药极其稀有,用的都是单单大岭才有的原料,详细配方和制作方法也只有历任掌门知晓。”
谷仲溪面色一沉:“难道修建此处的,是星枢剑宗的掌门吗?你们剑宗……与烈家、孙家,可有什么关联?”
慕容卿缓缓摇头:“从未听闻剑宗与中原大族有什么往来。毕竟单单大岭地处偏远,剑宗门人,除了鲜卑人和高丽人,晋人是极少的。”
谷仲溪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没有往来……
祖师的雕像都修到五色湖的山顶上了!
或是这暗地中的往来,不能暴露于世吧!
忽然一声哀叹,烈吟冬放下最后一个空匣,垂头丧气:“说什么乾坤至宝,空空如也……”
谷仲溪瞥了眼烈吟冬,沉吟片刻道:“卿卿,你既认得这些丹药之名,定也知晓其效用的,对否?”
慕容卿嗯了一声:“学艺时听师尊提起过,不过已是好多年前了。”
“这些丹药如此稀有,你觉得,比起柳叶青的丹方如何?”
“完全没有可比性,”慕容卿撇了撇嘴:“柳宗主的丹方以毒方为主,多是灭杀而非医治,少有的几个增强自身的丹方,也只能一时起效。但这几味丹方……容我想想……”
慕容卿踱回货架边,挨个拿起宝匣:“……雪蟾蚀骨丹,应是取雪林下黑蟾腺毒、火山灰烬,有洗经伐髓之效……赤参续脉膏,应是取野山参火毒侧根、熊骨胶、深潭玄冰,有重塑脉道之能……云顶阴阳散是取草乌头蜜炙、不老草、天池浮石,服下可增寿一载……幽兰腐心丸取狼毒花蕊、深山石蜜、百年桦泪,服下可保三日百毒不侵……”
慕容卿如数家珍般地挨个说着这些丹药效用,忽而自己都有些讶异。从前未研习医道之时,师尊说过的这些东西也记不大清楚。可当被柳叶青逼迫强背下了《百草经》,似幼年记忆中的隐秘忽然被激活一般。
“天啊,这还是人吃的丹药吗?”烈吟冬惊讶不已:“如卿姐姐所言,服下这些丹药,洗筋伐髓,改换根骨,延年益寿,百毒不侵,那岂不是……成神仙了!”
“但是,这些丹药的原料皆是剧毒,功效越大,毒性也越大!”慕容卿正色道:“所以即便知晓这些丹药所在,寻常门人也根本不敢服用。有胆吃,没命活下来,唯熟习甘石星文心法,内劲修为宗师以上的长老,才有可能抵抗住这些丹药的毒性,但对于他们而言,吃与不吃已然没多大差别了。”
“但此处的丹药,却已被人吃光了。”谷仲溪冷哼一声:“也不知服用之人,是被毒死了,还是成了神仙。”
“建造秘府的剑宗前辈,定不会服用这些丹药,”慕容卿沉声道:“洞悉秘府计时原理之人绝非等闲之辈,而且还专门为这些丹药做了宝匣。我料,这些丹药定是前辈特意封存于此,只为延福后世。”
“那就是后世有人受了这份福祉了。”
谷仲溪面色鄙夷,在皑皑尸骨间踱步:“又是仙丹,又是长生术的,这些个后辈,还真的很执着于长生不老呢。”
烈吟冬听闻此话,面色一沉。
后辈,还能是谁?此地本就只有孙烈两家,而且烈惊鸿的手书中明确记载了两家掌权之人追逐长生之事,不禁暗暗咬牙。
“可恶,这群天杀的长老!怕是这秘府,再无任何宝物了!”
慕容卿莞尔道:“怎么,二十四密藏室才开了一个,小吟冬就泄气了?”
“不是!”烈吟冬一拳砸在石壁上:“我知晓那些长老,看现如今烈家的那些个老人就懂了……他们皆是极尽自私之徒,如若有人发现了这秘府之秘,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宝物!什么延福后世,连祸害本家女子的事都做得出来,怎可能想着后世!”
“可是这不对啊!”慕容卿忽而皱眉道:“如果烈家或孙家真的是星枢剑宗前辈的后代,怎么好像并未有人知晓甘石星文心法?”
“就如同月啸术的传承一般,传着传着,便断了罢。”谷仲溪在风玄音雕像身边立定,手指轻弹状如薄纱般轻盈的石雕飘带,淡淡道:“或许传承下来的,只有这一手独步天下的玉石技艺了。”
烈吟冬闻言愈加悲戚,靠着摆放宝匣的货架缓缓坐下,低落道:“在姐姐之后,玉石技艺怕是也断了传承。烈家……当真没救了吧。本以为误打误撞发现那首小辞,寻得这间秘府,便是上天垂怜,给了我一次重振烈家的机会,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我还是那个根骨不济的废物,只能看着小玉越来越强,越来越远……”
“根骨不济的废物?”慕容卿讶异道:“谁这么说你?谷哥哥说的?”
“柳宗主说的……若那丹药还在就好了,即便身中剧毒,我也想洗筋伐髓,重塑根骨啊……”
烈吟冬低低埋下头去,像一株蔫掉的豆荚。
谷仲溪忽而一声干笑:“根骨不济的废物……我哪会这么骂你,在我看来,你的脑子可是比根骨更不济!”
烈吟冬本就不悦,更被谷仲溪一句气到几乎哭出来,仰面怒道:“我脑子怎么了!”
“你真的以为发现那段小辞,是误打误撞吗?”
谷仲溪缓步走入密藏室,在烈吟冬面前蹲下,深深地盯着这个稚嫩少年的双眸。
“怎……怎么了?”烈吟冬满面愕然:“那小辞,不是被烈堡主误夹在书卷里的吗?”
“当然不是!”谷仲溪冷笑道:“烈惊鸿怕是早就算准了,星枢秘府此等隐秘过于重大,觊觎之人甚广,非独当一面之人不能继承,而深究医道者,定以救人为己任,宅心仁厚,方能托付秘密。如你所言,整个烈家其实并无多少人符合条件,试问,你最早为何接触医术,又为何想要钻研皇甫医仙的针灸术,又如何会在外面那间小小密室中只盯着《黄帝甲乙经》不放?”
烈吟冬倒抽一口冷气。
这一步步,一桩桩,看起来虽都是自己的决断,可或许早就受到烈惊鸿潜移默化的暗示。
“所以冥冥之中,这秘府只为你打开!”
谷仲溪重重拍了拍烈吟冬肩膀,话音未落,烈吟冬身后的货架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所有人皆被吓了一跳,未及反应,货架一侧的石壁突如利刃般飞快合拢,眼看要将谷仲溪与烈吟冬一并封在石墙中。
慕容卿眼疾手快,七星步化为残影,飞身上前将折枝剑横卡在石壁之间,堪堪让谷仲溪得以拽着烈吟冬双双倒翻出了密藏室。
下一瞬,石壁机关巨大的合拢之力已将折枝剑鞘尽数挤碎,本就如水般灵动的剑身被瞬间压弯,砰一声飞弹出来,剑刃凌空划过慕容卿的长发,咚地深深嵌入对面石壁。
谷仲溪顾不上摔了个嘴啃泥的烈吟冬,慌忙爬起身扑向慕容卿,搂着肩膀上下仔细检查,生怕发现一道血痕。而慕容卿如吓傻了一般,半晌才回过神。
“卿卿,可有哪里疼痛!”
谷仲溪眼中满是焦急,倒是令慕容卿心中一暖。
“没有……谷哥哥,我没事……方才,真的好险!”
谷仲溪定了定心神,回身看向石厅中央,那风玄音的雕像,分明又转动了一个角度。
“现在,应是惊蛰了。”
慕容卿微微点头:“是啊,还以为这秘府中当真没有一处夺命的机关,却险些被封在墙里……若是真的被封在其中,怕是得饿上整整一年了。”
谷仲溪沉默不语,挥手将折枝剑召回。
灼灼火光中,这柄细剑倒是依然笔直,剑身完好无损。
“出去之后,我再替你打一副剑鞘吧。”
谷仲溪将剑柄递给慕容卿,望向石壁,仔细搜寻,而慕容卿也心知肚明,同样将目光投向石壁,轻声道:“惊蛰……北方危宿与室宿之间,艮卦至离卦……在这儿!”
慕容卿显然对二十八宿星图更为熟悉,只一眼便找到惊蛰节气对应的密藏星图,看着墙上不起眼的小洞,慕容卿却缩了手。
“谷哥哥,开吗?”
开,意味着可能出现杀人的机关,可能有遗失的宝藏,也可能依然空空如也。
谷仲溪一声轻叹,将刚从地上爬起身子的烈吟冬直接提起:“开啊,怎能不开呢……不就是为此而来么,即便是空的,总也得看看里面放过些什么吧。”
纤纤玉指又一次点入孔中,格拉一声,又一面石壁缓缓打开。
然而当看清其中之物,所有人皆骇然,谷仲溪甚至飞身将慕容卿护在身后,一掌已凝出雪亮冰晶。
一个全身赤裸之人正端坐于一块石碑之上,盘膝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