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柳元青有些出乎意料地，齐子彦看上去既不惊讶也不犹豫，似乎是早已有了准备和决断。
“老师说的是，过去我一直试图远离这些纷争，但如今情况有变，自然是有比我情愿与否更重要的人和事，所以也该主动一些了。毕竟在棋局中，一心想逃离的才是最早被吃掉的。”
柳元青露出欣慰的神色，柳元培也多了一分欣赏。
“你自己想得明白，就是最好的。能有这份决心，可见你也对此次事态大小有些猜测了。”
“是，您把我叫来国公府，不正是此意么。”齐子彦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在柳元培眼里与元青颇有些相似，“正好，我前两日才得知些新的消息。”
“这位阿九，老师也见过了，”齐子彦示意阿九站到自己身边，看向柳元培，“他就是曾经的慕青峰，现在称为阿九，是我的贴身护卫，也是此番屡次被算计的对象。”
虽然国公爷肯定早就有了更详尽的信息，但当面的引见也能说明他对阿九的重视。
阿九前些日子中了药，但恢复起来还是更快，现在看起来已经无恙，气息稳定悠长、眼神炯炯，就算是面对着国公爷这样地位的人，也只是带着恭敬，并不势弱。
柳元培也在打量阿九。从前慕青峰回京时他见过他，只是时隔数年时间和无数波折，现在的这位阿九，看上去比当年的小将军倒是更多一份凝实和隐而不发的威严。
齐子彦特意重新介绍阿九固然是表示重视，但阿九那副猛兽蛰伏的样子，恐怕若不是齐子彦在场，他们也不会有机会看到。
倒是对齐子彦这位主子十分敬重，也不枉元青当年费了一番功夫帮他。
“阿九，当年你被牵累，虽是律例执法，但到底无辜，如今调查之事也与当年有着许多关联，若是能查清背后原委，虽不能让你官复原职，但取消你的奴籍还是可以考虑的。”
柳元培颇为玩味地看着比阿九显得还兴奋的齐子彦，反而阿九本人毫无波动。
“多谢国公爷。”阿九行礼，但比起奖励，他现在更想赶紧排除掉威胁他和齐子彦的人。
“从你递来消息开始，我就在整理和查找当年慕家案的信息，”柳元青说回正题，“其实当年慕家的案子，兄长在开始时也参与过，后来才移交给了刑部的崔大人。”
“我听兵部侍郎中的颜大人说，当年兵部右侍郎、也就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梁大人，也参与过调查。”
柳元培和柳元青带着点惊讶对视一眼，由亲自参与过的柳元培开口。
“这个案子牵扯复杂，我从头给你们讲一下。”
“子彦应该是清楚如今朝廷上的几派势力的，最突出的就是氏族派，还有你父亲齐宁侯的老师为首的太师一派，以及算上我们柳国公府的皇帝派。”
“虽然说为官本就是忠君报国，但人各有所图也是寻常事，圣上本是不愿强化分裂和派系。奈何当年氏族抱团，势力扩张之快连圣上也难以钳制，因此才拉出了一批官员算作亲信。氏族对地方和通商的把握根深蒂固，我们一直占据不到优势，只能艰难地维持平衡，这也是为何元青如此看中棉花的机会。”
“当年圣上就对这种情况有所判断，因此希望通过武将的培养强化军队之实力，以威慑内外。当年最被圣上看好的，便是蓟州军的将领，云麾将军秦棘。”
所有人都看向阿九，阿九露出难得的怔愣。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了。
秦棘，便是慕青峰从军时蓟州军的最高统领，从三品的将军，也是一眼看中慕青峰，将他提拔起来的人，对慕青峰有着极重的意义和恩情。
可惜，就在慕青峰刚刚成长起来之时，秦棘就在蓟州经历的最大一次外族入侵中身亡了。
“秦将军阵亡后，武将中缺乏足够有力的年轻将领，阿九虽然立下大功，但到底资历尚浅，并不能顶替秦将军的位置，更不具备像秦将军那样、周旋于军部及朝堂势力间的能力。我们失去了武将的优势，氏族派才在近年愈加占据上风，变得激进。”
“在蓟州大战后，圣上和我们疲于应对，将近一年后才腾出手调查一些军队内的情况，然后发现了有人与外族通讯的线索。”
齐子彦三人的表情一下严肃了起来，这是会牵连无数性命的大罪。
“那时我们与蓟州方向的外族都已经止战，来往通讯大部分是利益计算，最多是走私货物。虽然圣上觉得可能不止如此，但我们没能找到太有力的证据。而这通讯的一方，便是慕家。”
有一瞬间，阿九露出了怒不可遏的表情和恐怖的气势，那是他属于军人的部分，在听到自己本家与自己拼死搏杀的敌人互通利益时的怒火。
“经过我们的调查，慕家是归属于氏族派的，尤其是与充州的王氏来往密切，与外族的秘密走私也应该是在替氏族派做事。但当时战火刚息，我们实在不能冒着引发内乱的风险细查和追究，所以最后只能处理了慕家，也算是给氏族派的一个警告。”
“处理慕家的方案算是替氏族派的遮掩？”齐子彦问道。
“是交换，氏族派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主张激进的为首是王氏，主张温和的则是凉州的闵氏。最终慕家对外的处置，是我们和闵氏的交易，以换取其在氏族内部继续推进温和主张。”说到这柳元培看了眼阿九，“恐怕你也不知道，秦棘也算是氏族出身，秦家在凉州是仅次于闵氏的氏族，两者关联很深。”
阿九果然十分惊讶，要不是柳国公亲口说出，他确实难以想象秦大哥是氏族出身，但确认之后再回想，又会发现他对政治和权利角力的敏感也并非普通白身能够拥有的。
“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慕家被清算，本家基本被铲除。当年我们也想过能否保下慕青峰这个武将的好苗子，但是王氏非常强势地逼迫、联合几个重要官员共同向圣上施压，法理如此，圣上也只能照例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