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用了我的药,今时今日,便不该是此脉象。”
叶初棠轻轻摇了摇头,
“许是范大人仍因之前的事,对我颇有微词,所以……信不过我的药方吧。”
这话在场几人都听得明白。
——若非叶初棠在刑部大牢当众剖尸,范承卓只怕也不会那么快丢了刑部尚书的帽子。
他对叶初棠有所防备,不肯用她的药也是正常。
“那、那这……”赵宣平对此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范承卓还能不能醒,“如此说来,范大人的毒必定已经侵入肺腑了,耽误这么久……不知叶二小姐可还有什么法子?”
叶初棠沉吟片刻,
“他的情况的确比我先前见他的那次要严重许多,此时开方煎药怕是来不及了,还是先施针吧,若能醒来,倒还有救。”
李公公闻言也是长舒口气,忙道,“那太好了!还请叶二小姐出手救治!”
叶初棠颔首,随后让他们把范承卓抬到旁边,将他的身体放平。
随后,她取出针帛,细白的手指轻轻捻起泛着冷芒的银针,映在她乌黑平静的眸底。
她神色平静地下针,看似慢条斯理,实际速度却是很快。
不过眨眼,范承卓额头、手腕处,都已被扎了数道银针。
谢安钧就在旁边看着。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叶初棠施针,只觉得眼花缭乱,心中惊悸又不安。
范承卓从头到尾都眼眸紧闭,没有半分要醒来的意思。
谢安钧忍不住暗暗琢磨:范承卓都这个样了,该不会……快死了吧?
要真的大限将至,那叶初棠无论怎么做,估计都是没用的。
要真是那样也不错,直接就这么死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拿碗来。”
温润清冽的嗓音响起。
李公公反应极快,立刻应了一声,差人取了瓷碗来,双手递了过去。
叶初棠将那只碗放在了范承卓的手边,随后取下了他指尖的银针。
一颗黑色的血珠迅速渗出,无声滴落在那瓷白的碗中。
“这是毒!?”
赵宣平错愕又震惊。
范承卓真的中毒了!而且居然真的被叶初棠清理出来了!
先前他还有些不确定,但此时亲眼见了,不由得再次看向叶初棠,又是感慨又是钦佩。
虽然早就见识过叶初棠的医术,但每每再看,眼见她如此从容不迫地收拾局面,治病救人,依然感到震撼。
她才这样年轻,就已经是无数人所不能及……
叶初棠又依次取下范承卓指尖剩下的银针。
不一会儿,那瓷白的碗中,就已经积攒了小半碗的黑血,隐约还泛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味道。
赵宣平凑近看了看,又闻了闻,奇怪地皱起眉问道,“这是什么毒?我之前好像从未听闻过。”
叶初棠头也没抬,又拉起范承卓的衣袖。
李公公讶然出声,“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只见范承卓的胳膊小臂上,竟有一条黑青色的血线,像是埋在皮肤下,随时都会爆出一般。
瞧着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赵宣平也吃了一惊,忍不住征询地看向叶初棠,“叶二小姐,这是……这看着……”
他也算见多识广的,可这瞧着,实在不太像是毒啊!
叶初棠也是一顿,眉头极轻地蹙起。
赵宣平察觉到她的动作,越发觉得不对,斟酌着开口问道,“怎么?叶二小姐也觉得……这不太对?”
叶初棠停顿片刻,摇了摇头。
“我之前也未见过这样的情况。当日我只是为范大人把了脉,看他情绪不佳,且身体虚弱,便并未多留他,开完药方,便送他离开了。”
“那这——”
赵宣平心头越发觉得不对劲。
李公公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片刻,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问道,“怎么?很棘手吗?”
连叶初棠都这么说了,那该怎么办?
要是人醒不过来……
赵宣平没立刻回答他的话,犹豫片刻,忽然一脸凝重地伸出手,仔细摸了摸范承卓胳膊上的那条黑青血线。
这动作看得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赵太医?”李公公低声开口,本想询问一二,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宣平率先看向了叶初棠,神色惊疑不定。
“叶二小姐,这会不会、会不会是……”
他语气艰涩,似乎纠结着该不该说出那几个字。
叶初棠抬眼。
赵宣平深吸口气,“他这看着怎么……像是中了蛊!?”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一片死寂。
李公公猛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谢安白微微眯起眸子,却并未动作。
郑抱粟和赵喆都是一脸茫然,蛊?什么蛊?
唯有谢安钧,脑子里的那根线瞬间绷紧!
他几乎立刻挺直了身体,朝着范承卓看去,想要瞧个清楚。
但距离太远,且范承卓身边围了好几个人,遮挡了他的视线,根本就看不到什么。
谢安钧心里简直猫抓得一样。
蛊!?
范承卓居然是中了蛊毒吗!?
那岂不是、岂不是摆明了,是他背后那位下的手!?
难道……那位是打定主意要抛弃范承卓这枚弃子!?
可范承卓一直以来,对他那位主子都是忠心耿耿啊!谢安钧先前几番试探与争执,无比确信这一点——范承卓就算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做对不起那位的事儿!
但如今怎么……
谢安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这边扫了一眼。
那带着几分审视与怀疑的眼神,立刻让谢安钧脊背一寒!
他当即低下头,垂下眼帘,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生怕谢安白看出什么来。
但他心里仍是掀起了巨大的风浪——范承卓知道自己中蛊了吗?
几乎是瞬间的,谢安钧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么明显的痕迹,范承卓不可能看不出来的!他早就知道他被放弃了!
所以,他才任凭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连太医都不愿意请!
范承卓这是……甘愿赴死?!
那、他想用自己的命换什么?
谢安钧僵硬地转动目光,最终,看向了郑抱粟。
一个荒唐的猜想浮现心头。
谢安钧的手微微颤抖。
范承卓该不会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