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玉的态度很“积极”,积极到有些咄咄逼人。
仲楷大君却不介意,既然允许泰玉和他并排,就等于是给泰玉尽情表现的机会。后者越是积极主动,就越能暴露出更多信息和破绽。
就像“适应、接入本地时空和规则环境”这种层级的认知,如此直观明了,便不简单。
是的,泰玉能够击发“大通意”,摄取这些信息并不难。可要消化吸收,就证明泰玉对“诸神封君”、对“天渊灵网”以及“三层一区一域”的架构模式有极为深入的理解。
在“深入理解”的基础上,继续保持这种随意无忌的态度,才真有趣。
仲楷注视泰玉,持续深化对此人的认知。他之前的很多判断需要调整,相应的就要有更多观察。
嗯,这人或许正是窥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他在研究别人,别人也在研究自己,这很公平。
“深蓝世界”天渊大区的那些管理者,派他过来,未必没有想搞震慑、快速处理的想法。但这种“简单速通”的期盼,已经注定破灭了。
仲楷倒无所谓,他久经战阵,从来不是出奇制胜的统帅。正面对抗,比拼耐力和定力,才是他的舒适区。
被看穿也无所谓,当他过来的时候,某种优势就已经建立了。
他现在只是要按部就班,将这个目前还不起眼的优势,逐步扩大。
种种心绪流过,仲楷大君保持着冷淡又平静的姿态:“你准备交流什么呢?”
“在夹缝里加速融入,这个课题怎么样?”
泰玉的言语总是带刺,似乎也在试探这边的容忍极限,不过他的展开却挺有趣的,
“大君你到这边来,高来高去是很直接,但可以再开辟一条路径,提高效率嘛。先从具体事务做起,现在‘石魄’事件……‘石魄’这个事儿,你总该知道。”
仲楷简单回应:“有所耳闻。”
泰玉叹了口气:“现在情况有所恶化,这头‘域外种’与万神殿一名叛徒辅役勾结,后面还有‘初觉会’的影子。在‘界幕’的时候,大君应该也听说过吧?”
仲楷浅绿玻璃般的眼球转过来,冷淡表示:“施沃传过来的情报上有所体现。”
泰玉微笑:“不管怎么说,现在事态比较复杂了。两边凑在一起,在星球地层深处,那是如鱼得水、互有加持。如果跑掉,最多是我的强制任务完不成;可如果藏在地层深处,继续汲能、升级,回转巅峰,‘红硅星系’唯一一颗宜居星球都要崩掉。
“所以现在必须要确定,它究竟是走了还是留着,若是后者,则无论如何要快速处置,避免出现无可挽回的后果。”
仲楷依旧注视泰玉,却终于展现出他对当下局面的了解程度:“你的‘星座’计划刚开了个头,还没有完全铺开,担心我给干扰?”
泰玉又咧开嘴:“那也不至于,我只是想说,大君有没有考虑到‘佑冲星’来,重点适应‘开放权限区域’环境?顺便指导我们的工作?
“毕竟在‘红硅星系’,‘星环城’反而是特殊的,真正的‘红硅星系’,‘开放权限区域’才占大部分,毕竟这里还是战场。”
仲楷答非所问:“开放权限区域,对你们‘天渊-含光体系’的人来说,确实不错。不指望,就不失望。”
泰玉摆摆手:“但也应该迎难而上。我的意思是,大君你的到来,应该算是本地‘天渊灵网’体系刺激最大的‘探针’了,不利用一下实在可惜。”
这种态度,确实是过于肆无忌惮了。
仲楷却很是好脾气地与他“探讨”:“你还在想你的‘探针’方案……所以确实是层层递进?”
泰玉还一个答非所问:“我们总要从最底层入手。所谓‘上下升降,相向而行’‘神人交际,旧网新织’,这些最基本的道理,总不该忘记。”
仲楷视线转回到落地窗外,看“星环城”错落的天际线:“‘架构派’啊……当初‘万化深蓝’的生产者,侥幸不死的,基本都变成了‘架构派’。”
泰玉配合他跳转话题:“偃辰祭司就在那边帮忙。”
仲楷想了想,对这人有点儿印象:“偃辰么,却未必是‘架构派’。‘架构派’的道理总是很对,可他们自己乐不意讲,是另一回事。”
泰玉唇角咧出一个很大的弧度:“看别人有父母,很少有人乐意当孤儿。”
两人倒是有点儿越聊越合拍的意思。
仲楷冷嘲:“这样的‘神人交际’,织不出什么新意。”
泰玉则再次鼓动:“大君你还是当面去给偃辰祭司上课吧!我听人说,你未来一两天没有行程的。”
仲楷浅绿玻璃般的眼球又转回来,盯了泰玉半秒,却是首度露出了笑容,极浅极淡,也极冷:
“沟通可以,但调查组负责人与调查对象还是要保持距离。”
“所以……”
仲楷没再说话,视线过处,泰玉这具水汽分身直接化为虚无。
他所说的“距离”不只是物理距离,也包括感知距离。
泰玉等于用这种方式,拒绝他的抵近观察,那么仲楷也给予同等回应。
不过,泰玉似乎也是真心在邀约,对一位大君介入“权限开放区域”,会如何行事,深表好奇。
这种无所顾忌的好奇心,那个时代的“含光星系”真能培养出来吗?又要付出多大的成本?
在“深蓝世界”这种地方呆久了,仲楷的成本计算仿佛成了本能。包括这个调查任务,如何才能以最小代价完成,也是他必须考虑的问题。
相对于泰玉,他考虑的实在太多了。
没办法,行事逻辑如此,大家需要再互相观察、评估。
下一秒,仲楷在落地窗外看到了泰玉重新聚拢的分身,那已经是在街道上,如蝼蚁般小小一点,还对他挥挥手,随即笑着离开。
仲楷面无表情。
卢安德就不说了,他很想知道,塞奥首祭对这位也在“编织虚空”,并且取得了相当成果的人物,是怎样的态度。
随着这人“自由度”快速增加,原本的态度会有变化吗?能不能维持之前的“默契”?
这层“默契”的虚实、可持续性,同样是需要观察的对象。
毕竟,谁知道他会在这里呆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