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头，江依依拉着李婧雯快步离开了。
只是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走在哪里了，好像已经不在知觉熟悉的地球，踏上的地面都扭曲了起来，扭曲成了恶心的样子，内外一片麻木。
李婧雯的脚步不稳，磕磕绊绊跟在后面，头垂得低低的：“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你们刚刚在干什么？”江依依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脚步不停，背对着李婧雯，问得随意。
李婧雯手上已经毫无温度了。
“今天谈崩了？”
李婧雯一声不吭。
江依依脚步一顿，李婧雯踉跄着往前磕了半步。转过身，江依依望着李婧雯，她正散发着摧败的气息。
江依依抬手猝然伸向了李婧雯的嘴边。
李婧雯猛地避开，身体晃了一下，就如此轻易地向后倒在了地上。她的眼里瞬间涌上了泪水，黑色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了整张脸，她自己狠狠捂上了嘴，哭腔爆发出来，瘫坐在路边，她一直干呕。
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夜色里，声音可怖。
江依依的眼睛一片幽深。
“拿什么威胁你的？”她眯起了眼睛。
……
大一进宿舍的时候，汤莹正在床上给江依依安装床帘，江依依瞧着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听着汤莹敲敲打打的声音，想着到底是怎样的三个人会陪她住过四年时光。
她第一天来，整理好所有的东西，打扫完宿舍，汤莹和江际扬也就回家了，留了三箱进口水果和一张银行卡，以及絮絮叨叨经久不散的嘱咐。
江依依没认真听，能有什么处理不好的事情，楚陶然不就同城吗？大不了去烦烦他呗……
第二天，她就去找楚陶然沟通感情了，反正陆陆续续会有家长来宿舍，她也懒得应酬，腾出地方，也好方便别家整理行李。
在楚陶然家顺手牵了一盒青团，她想着正好带回去分给室友，也不知道楚陶然明明不爱吃甜，还把青团买在家里干什么……
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只有一个新室友来了，她的床位就在门边。
江依依看到她一愣，她看到江依依也是一愣。
江依依穿着蓝色漆皮短裙，雪纺衬衫露出锁骨线条，一条圆环状的细项链就垂在锁骨上，口红是某大牌新出的色号，她尴尬地眨眨眼睛，面前的女生穿着有些褪色的睡衣。
“嗨，我是江依依！”
“哦，我知道，在宿管那里看过你的名字……”
“我是S市人，你呢？”
“我……我家比S市远很多……”
江依依拎着盒子关上门，合上门的声音就像硬扯出的寒暄一样沉闷，那女生留着厚厚的蘑菇头，黑框眼镜就陷在头发里，一张脸，竟模模糊糊看不出具体的样子，领口露出干瘪的骨架，她真瘦，这是江依依对她的第一印象。
“青团，我分你。”
“……好……谢谢……”
“你喜欢吃青团吗？”
“……嗯……还行……”
“那就好，我喜欢吃。”
江依依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视线穿过女生的肩膀，看到她的空荡的床铺，是学校发的套组，干瘪俗气，不像汤莹精心给江依依准备的那套，蓬松柔软，被套床单都是好料子，来D市之前，都细心洗过晒过。江依依的床位靠近空调口，这被子又柔又软，正好隔绝了空调口的凉气，又不过于闷热。
那女生的床铺没有床帘，只罩着学校发的蓝色蚊帐，支架也是生了霉斑的干瘦竹节。
两人的床铺在同一边，靠在一起，对比之下，江依依那时的蓝色床帘，简直精致得像公主的一样。
江依依皱了皱眉，昨天看着没什么，今天觉得有些不讨好意思了。
江依依本来还打算晚上回来贴墙纸的，把黄色木纹的书桌贴成时尚大方的黑白色，那可比原来的要好看太多了，但看到室友那里的素净，她临时撤销了自己的计划。
至少，要在她不在宿舍的时候贴……
“我是李婧雯。”那女生说道。
“那我以后就叫你婧雯吧。”
“嗯，谢谢你的青团。”
“不谢不谢，我也是拿的别人的，一盒呢，我吃不掉的，放明天就坏了，还吃吗？再帮我吃一点吧，就我们两个人。”
李婧雯犹豫了一下，接过了江依依手里的三个墨绿色团子。
紫色的指甲上银丝装饰，江依依十指纤纤，伸出的线条秀气非常，墨绿色的鼓鼓团子，把她的手衬得更为白皙漂亮。青团落在了李婧雯粗糙的手掌上，她的指甲剪得短短的，指节突出，青团上的塑料膜，反射出几道白光。
李婧雯推了推眼镜，看见江依依把脚上的黑色高跟鞋甩在了地上，红色的单肩小皮包，随手找个地方一塞，蓬松的发尾在李婧雯的眼睛上闪过，江依依漂亮的背脊线条让李婧雯凝思了好久。
小事一桩，江依依吃过也就忘了，但是第二天，李婧雯一本正经给她买了早饭还礼，搞得江依依不知如何应对，正是被起床气控制的时候，看着李婧雯拿过来两个包子，她倒也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你不吃包子吗……”
“不吃。”理智在叫嚣江依依态度好一点，但她偏偏被早起出门买早饭的李婧雯扰了睡意，醒来后就是一肚子的火，冷冰冰丢出了两个字。
李婧雯的眼里尴尬和无措交替闪过，手里拿着装热包子的塑料袋，茫然地呐呐开口：“……啊……为什么啊……”
江依依看到了她的狼狈，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心里烦躁，脱口而出：“我都说了不吃，拿走。”
李婧雯托着包子的手僵了僵，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依依心里更烦了，这个波折，她可能大学四年都没办法和李婧雯好好相处了，她自己是个差劲室友本人。
宿舍里，一阵磨人的安静。
也许两个人都在暗暗竖着耳朵听对方的动静。
好半天，江依依才缓过劲来，干巴巴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有起床气，不是有意的，就是早上这阵……管不住自己的脾气……”
“没……没关系的……”李婧雯头垂得更低了，没有看向江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