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主啊!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该死!这一颗,这一颗…好像是船长桑乔的头!还有圣战老兵们!”
“!!…”
四艘卡斯蒂利亚远征军的大船,满载着两百水手士兵,停泊在峡湾的入口,防备可能的敌人。而一艘轻快的卡拉维尔帆船,则载着众位军官与贵族船长,抵达了峡湾的最深处。
随后,众人登上醒目的山坡,就看到血淋淋的骇人祭坛。暗红在祭坛中汇聚,再缓缓渗出,染红了不大的坡顶。而一颗颗腐烂睁眼的头颅,就是邪恶与恐惧的魔鬼,在人间的显化!
“啊!!这!…这一定是魔鬼的仪式!亵渎灵魂的仪式!”
“是邪恶的魔鬼!上主庇佑!上主庇佑!魔鬼滚开啊!...”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卡斯蒂利亚人的军官与船长们,已经杀了那么多的泰诺部族,但从未曾有过任何的不安。他们只会哈哈大笑,丝毫不会放在心上。毕竟,这些毫无武力、毫无威胁的土人,又怎么能算是人呢?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们看到同类渣滓的身死,看到这种示威警告的京观,就瞬间汗毛直竖!他们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了恐惧,被土人杀死的恐惧!他们恐惧不安的争吵着,完全无法理解,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carajo!这怎么可能?!三艘征贡的大船,一百二十多人,一半都是精锐的胸甲士兵!什么样的土人部落,能一口气吃掉他们,连逃走都做不到?”
“是啊!他们的卡拉维尔帆船呢?无论遇到什么,哪怕陆地上的敌人成千上万,坐船逃总归能逃掉吧?土人的小舟,又不可能追上他们的帆船!…”
“圣母庇佑!该死,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处狭湾里?这种该死的地形,怎么想都不应该进来!…”
“我知道了!魔鬼,一定是魔鬼,是土人供养的魔鬼!他们肯定是中了魔鬼的法术!有魔鬼能唱出塞壬(Sirena)海妖的歌声,把他们引诱到这里,然后尽数吃了,只留下了头颅!…”
“...”
船长德拉科萨默然不语,三年前某些不堪的回忆,又一次涌上心头。他仔细看着,看着那插在祭坛上的蜂鸟徽记,喃喃道。
“信奉魔鬼鸟的部族…难道又是西潘古的土人王国?”
而另一侧,巴托洛梅奥已经走到祭坛边的泥地上。他眯着眼睛,皱着眉,好像在看什么难以理解的图案。好一会后,他才对德拉科萨喊道。
“德拉科萨,你过来看看!土人给我们留了一副…嗯…一副红色的画!好像用是血画的?”
闻言,德拉科萨立刻走了过去。但看了几眼后,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土人的画?这么抽象的线条,画的是什么?一只带毛的蟑螂?旁边还有好几只蛞蝓?他们在一起跳舞?”
“不!德拉科萨,这应该画的是‘人’!你看,这几个光秃秃的人,把这个带毛的人,分成了几段…然后,他们把他的心挖出来,丢到了火里。再把他带毛的脑袋割下来,丢到很多带毛的脑袋中…嗯?!”
巴托洛梅奥尝试解读了一会。但说着说着,他就蓦地顿住,心中灵光一闪,看向了堆着脑袋的祭坛。
“上主啊!把脑袋丢在一起?啊!这难道是?!”
“不错!巴托,这是魔鬼土人的警告!这带毛的脑袋,说的就是我们!而这里的土人,毛少的出奇,胡须都不长,就是那些蛞蝓…所以,这是一群土人,杀死献祭我们俘虏的绘画!…”
船长德拉科萨神情凝重,聪明如他,已经猜出了答案。并且,他还想到了更多,回忆中捕捉到了共同的要素。
“仁慈的主啊!这么野蛮血腥的作风…肯定是那群西潘古的野蛮土人!比森特和桑乔的征贡船队,一定是在这里,被西潘古土人的桨帆船伏击了!就像上一次,他们伏击我和哥伦布船长的探索船队一样…也只有西潘古王国的桨帆船队,才能吃掉他们的中型卡拉维尔!”
“那群西潘古土人,极其的野蛮和凶悍!他们悍不畏死,狂热呼喊,驾着长船冲撞过来,然后就是残酷的跳帮厮杀!他们有金属的武器,有还不错的盔甲,有许多精锐士兵一样的勇士,并且士气高的吓人!…不错,一定是他们!也只有他们,才会不怕火炮,才能打死圣战老兵!…”
“快!把军官船长们都喊过来!让他们也看看这副土人留下的画!”
很快,众位军官就凑到了一起,看着红发茶波留下的,那副鲜血绘制的简笔献祭画。那副画的最后,还画了一个岛,岛上是同样堆积的带毛脑袋,还有背着岛,逃离去往东边的帆船…
至此,这副画的含义就很清楚了:“要么逃走,要么死!就像这里,就像被砍下脑袋,被献祭的船员一样!”
“该死!这群邪恶野蛮、魔鬼亵渎的西潘古土人!我要请示两位司令,把船队的主力全带出来!然后找到他们的城镇,用10磅的火炮,把他们打成碎片、轰上天!…”
“不行!谁知道西边的那什么古巴岛上,那个土人的王国,到底有多强大?要是他们和巴巴里海盗一样,能拿出上百艘桨帆长船来…那我们岂不是自投死路,冲到了他们的陷阱里?”
“对!必须谨慎!我听德拉科萨船长说,他们还有放火的小船,还有乱窜的火箭!要是被他们烧了船帆,团团围住…那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上主见证!我们的火药不多了!要是所有的火炮全力开火,恐怕打不了两场海战,更不用说轰击土人王国的城镇了!而在这蛮荒的东印度,根本没有能补充火药的地方。一旦打光火药,船上的火炮、火绳枪,就都成了废铁!…”
“carajo!这里不是什么海地大岛吗?怎么会出现那什么古巴西潘古的土人舰队?我看,总得先把土人王国的底细摸清楚吧?知道了底细后,再说打不打,怎么打的事!…”
“不错!摸清土人王国的底细,才是我们最该做的第一要务!若是知晓土人王国的喜好,或许我们还可以派出使者,带上礼物,去与他们议和!这东印度好抢的土人部落那么多,没必要,和这么野蛮凶悍的土人打来打去…”
一番讨论,德拉科萨与巴托洛梅奥点了点头,很快做出了决断。这些卡斯蒂利亚远征军的船长们,虽然凶狠残忍,但却绝不愚蠢和冲动。当土人王国展现出未曾想象的武力后,智慧与尊重,就又一次回到了他们的脑海中。
是的,只有势均力敌的武力,才能让残忍的殖民者,展现出相应的尊重!对他们来说,野蛮从不是什么“坏”的描述。而懦弱与善良,才是最“坏”的形容词,只会让他们尽可能的掠夺与奴役!
“上主庇佑!我记得,这条峡湾里,还有一个土人的大部落?我看到他们的村庄了…要知道更多的情报,不如去这个村庄问一下?”
“哈哈!要打破他们的村庄吗?把克拉克大帆船开进来,只要两轮火炮,就能把他们打崩!然后,派两百士兵上岸,尽情劫掠一把,再多捉些丁壮回去,为女王修筑城堡!”
“不!我们先送他们些礼物,友好的接触一下!看看他们背后,是不是那什么西潘古的土人王国…也看看,他们究竟知道多少?如果确定了,他们只是普通的土人村庄…再动手也不迟!”
“好!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泰诺土人…就好好出一口恶气!让士兵与水手们,快活上一场!上主庇佑!”
“哈哈哈!上主庇佑!”
一众卡斯蒂利亚船长商议完成,立刻就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先是安排水手,把这祭坛里的首级安葬了,推倒蜂鸟木柱,竖立起上主的十字。然后,一艘卡拉维尔帆船带着水手,给忐忑不安、迁移了小半部落、还剩下一千多人的萨湾大部落,送去了“友善”的礼物。
“啊?这是,给我们的礼物?”
“对!上主庇佑!送你们的!送的!玻璃珠、鲜艳帽子、还有好看的衣服!…”
“酋长,他们是十字大神的使者…给你带了礼物,他们想问一问西边,古巴大部落的情况!…那个有锋利武器的大部落…”
远征军的使者露出笑容,旁边是皈依上主的波多黎各泰诺水手,结结巴巴、惶恐努力的翻译着。而萨湾部的酋长茫然不解,看起来,这些白肤的“邪魔”,也没有预言中那样邪恶与可怕啊?
“你是说古巴来的长船大部落?对!他们是来过,和另一支大船的白肤邪…咳!部族厮杀了一场!就在半个月前…但这和我们萨湾部没有关系!我们没有站在任何一方!我们是和平的萨湾部,只想在我们的村庄与土地中耕种!…”
“木薯神与先祖啊!请告诉这些划着大船的白肤…部族。我们对他们没有恶意,也不希望发生任何的争斗。我们可以送给他们一些食物,然后请他们的船队离开吧!~~”
在先祖的大屋中,萨湾部的酋长,给出了“和平”的答案。而这答案落在远征军使者的耳中,就变成了“战争”的回答。在确定这里的土人部族,与“野蛮的魔鬼部族”没有关系,并且与圣胡安岛上的土人一样羸弱后…白肤的使者就笑着,告辞离开了。
很快,第二日的清晨,萨湾部的海面上,就出现了整整五艘殖民者的大船!而当轰鸣的炮火轰向部族的村庄,惊恐的部落民就如蚂蚁一样,胡乱的到处奔跑。他们甚至恐惧的伏在地上,喊出末日降临的哀嚎。
“先祖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雷霆落下?!”
“邪魔!邪魔登陆了!啊!他们喷出了雷霆与火焰!”
随后,两百满腹怨气的卡斯蒂利亚士兵与水手,全副武装的登上了海岸。仅仅是一轮火绳枪,就彻底击溃了萨湾部勉强的抵抗。而后,就是残忍的远征军士兵,喊出发泄似的杀戮口号。
“杀掉这些崇拜魔鬼的土人!就是他们,召唤了魔鬼,害了我们的佣兵兄弟!”
“为了上主!为了死去的老兵…圣战老兵连队,砍掉这些异教徒的脑袋,也堆成小丘!”
“哈哈!这些财物,都是我们水手的!女人也是!…”
“抓住这些丁壮!送去圣胡安湾,给女王修城堡!…”
乌云飘来,像是天空不忍的直视。而后,残酷的杀戮开始了。垂死的哭喊与惨叫,狰狞的大笑与嘶吼,在整个部落中回荡。
在熊熊的烈火中,聆听着部族死亡的声音,萨湾部酋长悔恨交加,泪流满面。他跪倒在先祖的泽米神牌前,旁边则是同样的主神神牌。
若是部族能早点皈依主神,接受主神的祭司与武士…若是他能完全相信,西方长船祭司的话,把部落尽数内迁…那今日毁灭的结果,或许能够改变…
“鼓声停了,朋友不再归来,到来的是邪魔。
大海带来的不是玉米,不是木薯,而是冰冷的刀。
祖灵与木薯神啊,请宽恕我!我将大地与村庄,交给了火。
于是,我痛哭地歌唱,可丛林已不再应答。
火光里,先祖与部族的印记,烧着了。一切都结束了~~”
唱完这最后的诗歌,萨湾部酋长流着眼泪,拿出了石匕。在卡斯蒂利亚的士兵,提刀冲入大屋前,他咬牙大喊一声“先祖”,就把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这一刻,在死亡的明悟下,他终于知晓:若是没有斗争的决心,没有逃亡的决断,只把希望寄托在施舍的和平上,那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把屠刀而已!
然而,这种残酷的领悟,实在太迟太迟。殖民者的屠刀,永远不会停下。眼下萨湾部,就是第一个被邪魔毁灭的海地大部落!
而整片加勒比海上的泰诺部族,又还要付出多少血的代价,才能洗去千百年形成的和平与善良,直面殖民者的残酷与血腥呢?这与世隔绝的东海桃源,终究像是死去的七彩蜗牛。她留下了瑰丽的残壳,而那柔软的躯体,却早已不复存在~~
“奇怪!这村庄营地里的邪魔军团,好像少了很多人?”
“主神见证!他们少了一半的船…可能也少了一半的披甲武士?”
“嗯…”
在燃烧的萨湾部东边,在数百里外的圣胡安港,夕阳映出如火的晚霞。而红发队长米奎,正伏在一处上百米高的山坡上,隐蔽在一两米高的长草里。他隔着两里的距离,闭着一只眼睛,单手举着神目镜,仔细往海边的邪魔据点中瞧。
而在他旁边,则是灰土普阿普。他穿着插着草叶的墨绿皮甲,嘴里嚼着一片烟叶,也在望海边曾经的北湾部村庄看。可惜隔得太远,又没有神目法器,根本看不出具体的情形。
“阿普,邪魔的兵力,确实少了一半!他们的防守,明显出现了空隙…而他们的士兵,好像也有些懈怠…你看看!”
红发米奎眨着眼睛,把手中的神目镜,递给了灰土普阿普。有了这法器的帮助,他才勉强能看清村庄中的动向,但还是模模糊糊的。
毕竟,他的视力,比起这些荒原的犬裔来,还是差了一截。就像视力“2.0”,比上了视力“2.5”。后者的世界,会更为的鲜艳清晰。最厉害的,甚至能隐约看到夏天炎热的气浪轮廓…
“咦?!好像确实是少了不少人?吵吵闹闹的声音都小了..”
“阿普,你看东边,看那片栅栏围出的草地,看那些四足怪兽!周围只有七八个喂马的邪魔,比之前少了许多!而且位置很偏!…”
红发米奎眯起眼睛,指了指卡斯蒂利亚远征军的据点东侧。那里是整个营地的边缘,有一片非常好的草场,用栅栏围了出来。
此刻,那片草场里,明显能看到十几匹四足怪兽,正在悠闲的吃草。对这些“马”来说,一天可以有16小时在吃草。尤其是没有高能量的豆子与燕麦时,只有多吃草才能积蓄体力,维持不掉膘。
“啊!可怕的四足怪兽!…”
“没什么可怕的!就是和北方野牛一样,甚至还没野牛大!但这些家伙可以驮着邪魔,飞快地追上我们,对弟兄们的威胁太大了!…”
说到这,红发米奎咧开了嘴,露出锋利的牙齿。他就这样淳朴而凶狠的笑着,就像是准备捕猎的荒原狼。
“所以!阿普,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