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喃喃道:“燎原蛊虫还有这般作用?”
羊址兴点头道:“还有更多好处。不过当今世上的燎原蛊虫都在万尸门,呵呵。”
此时,莫鬼医已接了满满一葫芦尸油,塞上葫芦盖子道:“行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却在这时,躲在贺二娘身后的那女子忽然道:“我听爹爹说过腐尸散,是一种厉害的火,也听过万尸门,前辈,万尸门在哪里?”
莫鬼医双眼一瞪,叫道:“你这女娃娃怎这么多话!当心那贼人再把你掳了去!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莫鬼医本就佝偻鬼样,瞪起眼来实在让人不敢直视,但那女子此时倒一点也不怕了,笑道:“前辈莫怪,我家在城南石头巷。”
离开了义庄,我们朝城南赶去。伯阳县是座大县,我们朝南足足走了十里地才找到石头巷,只是还没靠近,远远的便看到一处诺大的府邸灯火通明,人声鼎杂,不远处的街道上人影憧憧,举着火把四处叫喊。
我们来到一座石桥上,那女子指着远处的府邸道:“那边是我家了,各位大侠,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到我家一叙,我爹爹必定重重的谢谢你们。”
贺二娘笑道:“我们不要重谢,你赶紧回家吧。”
那女子有些失落,道:“那欣儿多谢你们了。”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们住在哪里,我明天还能见到你们么?”
莫鬼医本来已转身要走,闻言扭头喝道:“再不走我可要将你炼化了!下次若再被采花贼盯上了,记得拉一裤子屎,谁也不想碰你了!”
那女子本来还一脸不舍,闻言忽然捧腹大笑,道:“当真是个好办法。再见了。”
说罢,匆匆朝石头巷跑去。
见那女子离去,羊址兴摇头一笑,道:“鬼医,这妮子倒是天真烂漫的很,你看她笑的多开心。”
莫鬼医一怔,转身便下了桥,刚走到桥下,忽然抬头看了看夜空,长叹一声道:“是啊,也只有在大宋中原能看得到,在西域已不多见了。”
此时,夜空那轮黄月已升至当空,月光映在水面上,像是在洒着浑浊的泪水。
羊址兴刚刚还一脸笑意,听得莫鬼医的话,马上也一声长叹,跟在莫鬼医身后驼背走着。贺二娘脸上的笑意同样消失不见,走下桥时不住的看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满眼的不甘。
我站在桥上看着莫鬼医三人的背影,一时只觉他们的脊梁万分萧条。
梦寒烟曾说长生堂立堂之初是为了福泽西域万千部落,可时至今日,他们却被当成了魔教。那不仅仅是中原武林,就连西域许多部落如今都对长生堂冷眼微词。方经文留下的烂摊子,当真不好收拾,尤其是当一个天真烂漫的微笑在西域都成为一种罕见的事情时,整个西域更加象一个污泥沼泽,所有人都在挣扎着爬出泥潭。
也许,梦寒烟真的能让长生堂活过来吧。我想着。至少在西域,能重回当年龙在水那个鼎盛的年代,不至于战火连天。可是,这么一个重担落在一个女人身上,又谈何容易?
回到百川客栈的时候,莫鬼医和羊址兴他们的心情都很差,吩咐贺二娘敷药事宜之后,二人便回了各自的房间。
我回到梦寒烟的卧房,她正熟睡,眼角还噙着泪。轻轻替她拭去泪水,我坐在窗边吐纳运气,一直守到天亮。
第二天天一亮,梦寒烟起了个大早,整个人精神好了一些,我到楼下给她打了些白粥,端了盆热水。
梦寒烟喝了几口白粥,脸上难得露出笑意,道:“天哥,这白粥很好喝,你也来尝尝。”
我将白巾搭在水盆边上,笑道:“我吃过了,你吃吧。”
梦寒烟柔声道:“你昨天又是一宿没睡么?”
我道:“睡不睡都一样,吐纳时也算是睡了一觉了。”
“那也得好好休息才行。”梦寒烟抿嘴一笑,放下碗道:“鬼医他们呢?”
我道:“你买下这客栈,他们一群人也都忙碌起来了,一群人将客栈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像是当成了自己的家。”
“当成了自己的家?”梦寒烟眨着大眼睛,移步到梳妆台前,拿着木梳梳了几下长发,放下木梳,轻叹一声道:“天哥,我还是担心,怕自己担不起这个担子。”
我走到她身后,拿起木梳笑道:“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梦寒烟转过身,头靠在我腰间,睫毛微微颤抖着,道:“是么?”
我重重点着头,帮她梳理着长发道:“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哪怕山高水长!”
梦寒烟点了点头,双手环住了我,幽幽道:“天哥,你知道么,我每次听你说这些话,我心里就不难过了。”
我将她拥紧了,道:“你要是想听,我就在你耳边说个不停。”
“可别老说这一句,我耳朵会生出茧来。”梦寒烟掩嘴一笑,马上又道:“天哥,你去叫莫坛主他们过来一趟吧,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我道:“今天就要走么?”
梦寒烟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越快回到西域越好,我总觉得在中原浑身不自在。”
我也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叫他们。”
梦寒烟他们确实不能在中原久留。七大门派虽然遭到长生堂的突袭,但损失比长生堂小太多,万一他们回过头来猛追倒打,不知道又得死多少人。
百川客栈虽然被梦寒烟买下,但长生堂的弟子并为参与打理经营,仍由客栈以前的伙计打理,我下楼时,莫鬼医和羊址兴他们刚好出了门,贺二娘告诉我他们去打探走散弟子的消息去了,我留了梦寒烟的口信给贺二娘,提了个茶壶回到梦寒烟房间里,一边陪她煮茶,一边等莫鬼医他们。
等莫鬼医和羊址兴他们集齐了,一群人进到房间里,“哗”一声,整整齐齐的朝着梦寒烟恭敬抱拳,道:“拜见小姐,拜见圣姑!”
我本来还与梦寒烟并肩坐着,见莫鬼医朝我抱拳,本能的站起身朝他们回了一礼,却再也坐不下去了,只得站在梦寒烟身边。
这个样子,我倒成了个奴仆了。
梦寒烟倒没在意,不过也收起了小鸟依人的模样,正色道:“不必多礼。羊坛主,可有其他弟子的消息了?”
羊址兴抱拳道:“回圣姑,还没有其他弟子的消息,不过属下已命执事们扩大范围寻找。”
梦寒烟手里握着茶杯,看着茶杯里的水道:“逃散之人,一天两夜足够逃到边境,到这时候还没消息,只怕凶多吉少了。”
这时,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抱了一拳,吞吞吐吐道:“圣姑,其他的弟子也可能受伤过重,躲在其他地方了。”
梦寒烟抬眼看了看此人。说来也怪,梦寒烟样貌俊美,一脸娇柔,双眸也温润带水,但那汉子瞧了却如遭电击,脸色一白,头也不敢抬了。
或许,他们长生堂里有着极其严格的堂规吧。我想着,偷偷看了看莫鬼医,此时连他也都毕恭毕敬站在一边了。梦寒烟则看着那汉子,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双手极大,单手撑开了有头颅大小,双手抱拳堪比木槌,此时仍抱着拳,道:“回圣姑,属下白虎坛大士师,洪正烈。”
旁边,羊址兴马上也报了一拳,道:“圣姑,洪正烈执事是新晋执事,是塔罗部落族的人,加入长生堂以来从未见过圣姑,请圣姑莫怪。”
梦寒烟道:“已是大士师了,看来塔罗部落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广宏族长还好么?”
洪正烈闻言,忙跪下道:“回圣姑,受我堂恩赐,广宏族长他们一切安好。”
“安好便好,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梦寒烟喝了口茶,良久,看着那汉子又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怕我撇下那些弟子不管,对么?”
洪正烈闻言,面露惊慌之色,忙道:“属下不敢,圣姑息怒。”
梦寒烟道:“我不是方经文,不喜欢那么多规矩,我只想你们能坦诚对我,有话就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她虽这么说,但洪正烈却不吱声了,跪在地上有些左右为难,屋里众多执事也都小心翼翼的观望,半晌,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站了出来,吞吞吐吐道:“圣姑,我们走散的弟子大多新人,都不曾来过中原,可能也会走丢了路,迷了方向。我们…我们能否在此地多待几天?”
这人个头比江顺高一些,长的却是猴脸鼠牙、驴耳猪腮,一对胳膊极长,几乎贴着地面了。他的话一说出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梦寒烟,梦寒烟看了那汉子一眼,轻声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这汉子忙抱了一拳,慌道:“回圣姑,属下乌苏达桑,白虎坛大士师,是小宛部落的。”
“哦?”梦寒烟眉头一挑,道:“小宛部落也有今日了么?”
她说话有些莫名其妙,我一时没听明白什么叫“也有今日了”,乌苏达桑道:“谢圣姑关心,承蒙我堂庇佑。”
梦寒烟道:“你说的也很对,新来的弟子无人带领,很容易迷了方向,我们是应该多等几天,但我们没时间了。”
乌苏达桑忽然叫道:“为什么?”话刚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忙俯身跪拜,额间渗出汗水,匆匆道:“属下该死,冒犯了圣姑!”
这就算冒犯了么?我怔了怔。那汉子一脸的惨白,似乎刚才那句“真的”触犯了天规,也像是触犯了让他恐惧的事情一样。可他分明也没做什么冒犯的事情。
七大门派的门规也很严格,门中弟子也毕恭毕敬,但却没有像长生堂的弟子这般惊恐交加,如履薄冰。
我看了看梦寒烟,她双手在桌下也紧紧握着,只怕她也很不自在,面上却道:“无妨。刚才我说了,要坦诚。若是放在以往,方经文只怕早早带着你们逃了,但眼下局势对我们不利,还是尽早赶回西域去为好。不过,我会尽可能的找到更多的弟子,确保不落一个。”
她又说出这样的话,乌苏达桑脸上的疑色更重,道:“圣姑,你的意思是?”
梦寒烟道:“自然不会撇下弟子们离去了。”
哪知,她的话刚落下,那群执事似乎商量好的一般,齐齐朝着梦寒烟跪拜下来,甚至有不少人开始哽咽哭泣。
他们如此大的反应,让我又不禁吃了一惊,脑子里一时转不过来,不知道他们这又是什么反常行为,难道梦寒烟几句善言善语就能让羊址兴这群人感激涕零么?
贺二娘眼眶里噙着泪,这时抬头道:“圣姑大仁,不像方堂主,定了新堂规,要我们遇事只顾自己安危逃命,管其他弟子死活者,生死活该。我堂有救了!”
她的话似乎像一个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水面里,周围那些执事纷纷道:“我堂有救了!”
这是什么狗屁堂规?我不禁又呆了呆。
这天下间哪有只顾自己安危的门规?况且还是长生堂。在我的印象里,方经文也不至于迂腐到这等地步,竟也能搬出这样可笑的规矩么?
梦寒烟目光扫过这些人,叹道:“弱肉强食是生存法则不假,但过分的冷酷无情却是畜生所为,我堂每次与七大门派火拼,最后总是落得四散而逃,只顾自己活命,不顾其他弟子生死,方经文教你们的那一套始终是害人害己!长生堂要重振旗鼓,这第一点你们要牢记!”
那些执事以及莫鬼医和羊址兴似乎早就等着梦寒烟说这番话一般,齐齐又是一拜,道:“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