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塔罗涅那充满讥讽与人性洞悉的阴谋论尚在海风中回荡,法玛斯赤色的瞳孔却骤然转向远方的海平线。
只见那片深沉的夜幕与墨蓝海水的交界处,数十个模糊却带着森然轮廓的黑影,正缓缓破开薄雾,朝着叶尔马克号为首的船队无声逼近。
那并非寻常商船,而是武装到牙齿、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战舰。
「海上龙王」北斗的南十字船队。
潘塔罗涅显然也看到了远处驶来的船队,但依旧是那副稳若泰山的模样。
法玛斯很清楚眼前的潘塔罗涅如此镇定,并非无惧死亡,而是因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真正潘塔罗涅精心制作的一个切片罢了。
一个可以随时舍弃,也能在至冬的隐秘实验室里再次复制的消耗品。
即使这具躯壳在此刻灰飞烟灭,对远在至冬的本体而言,也不过是损失了一枚棋子。
与此同时,在急速破浪前行的死兆星号上,气氛截然不同。
急促的号令声此起彼伏,整艘船如同绷紧的弓弦,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战备状态。
水手们如同精密的齿轮般运转,粗壮的绳索在滑轮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风帆被迅速升至桅杆顶端,贪婪地捕捉着每一缕海风。
了望台上的水手声嘶力竭地报告着方位,舵手紧握舵轮,手臂肌肉贲张,让船头精准地对准了那几艘刚刚离港、正试图融入深海的猎物。
船首那狰狞的撞角处,北斗、凝光、钟离、旅行者和派蒙并肩而立,如同数尊沉默的礁石,目光穿透夜幕和翻涌的浪花,牢牢锁定了领头的「叶尔马克号」及其护卫船队。
“啧,跑得倒挺快!”
北斗啐了一口,有条不紊的向船上的水手们发号施令。
至冬制造的远洋航船向来以强劲的动力而闻名,毕竟冬国有许多季节性的封冻港口,商船想要抢占先机出海经商,就不得不破冰而行。
越早出海,就能获得更加优质的货物,谈到更加低廉的价格。
因此至冬造船厂的主要科研方向就在撞角破冰和船只动力上,毕竟即使破开坚冰,没有强劲的动力,船舰也很难在碎冰中前行。
所以换算到比较温暖的平静海域,至冬船舰的速度总是要比其他国家的船只更快,即使是同型号同批次的跨国商船,在至冬工厂生产,船机性能仍会比其他国家强上不少。
而璃月港永不封冻,加上是万商云集的货运中心,船只制造和研究的方向自然就放在了储运重量和航行里程上。
从璃月造船厂出来的船只装得多,跑得远,十分符合跨国商贾们的载货需求,但论及动力和破冰能力,就完全不及至冬的船舰了。
但北斗的死兆星号显然不在此列。
虽然死兆星号也是在璃月港组装并下水服役,但这艘旗舰上的零部件却来自七国各地。
枫丹顶尖船舶设计师设计的龙骨,妙论派贤者完成的船舶结构论证,纳塔工匠在火山旁锻打的接板铜铆,在稻妻群岛的雷暴里磨练的浪人水手,以及出自至冬尖端动力工坊,废了老大劲儿走私来的全套动力系统。
最终,这艘汇聚七国精华、武装到牙齿的战争巨兽,在璃月能工巧匠的统筹与庞大资源的支持下,于璃月港的怀抱中完成了最后的组装与下水仪式。
它并非诞生于一国,却最终成为了云来海上力量最耀眼的象征,一艘名副其实的、航行于现实之中的七国传奇战舰。
“我们…能追上潘塔罗涅他们吗?”
派蒙悬在空中,小脸上满是担忧地望着孤云阁侧前方的茫茫大海。
潘塔罗涅的船队直接从璃月港驶入深海,而死兆星号需要从孤云阁绕行追击。
“哈!”
北斗咧嘴一笑,自信满满。
“放心!这七海之上,还没哪艘船能跑赢我的死兆星号!”
这位海上龙王大手一挥,洪亮的声音响彻甲板:“满帆!全额动力!前进!”
命令下达,整艘船如同苏醒的巨兽,风帆瞬间鼓胀到极致,船体猛地加速,破开海浪疾驰。
北斗大步流星走到船头最前端,利落地从腰间解下那支象征船长权威的伸缩千里镜,唰地一声将其拉至最长。
冰冷的黄铜镜身紧贴眼眶,北斗的视线如同鹰隼般射向叶尔马克号的甲板。
然而当视野清晰聚焦,看清甲板上并肩而立的两个身影时,北斗眉头猛地一皱,握着千里镜的手也倏忽顿住。
“……嗯?”
她发出一声短促且充满疑惑的低哼,除了意料之中的潘塔罗涅,大银行家身边还有一个发丝红白相间的少年。
千里镜狭小的圆形视野死死锁定了对方,而就在北斗目光聚焦的刹那。
仿佛心有灵犀,或者说穿透了这百里之距与冰冷的镜片,那个少年毫无征兆地倏然转身。
他的动作精准,赤色的瞳孔隔着茫茫海雾与翻滚的浪涛,直接穿透了镜片的局限,直直地看向了镜片之后死兆星号船头那手握镜筒的北斗本人。
但这怎么可能,他们相距了至少六十海里。
紧接着,在北斗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那少年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晰无比、却又带着难以言喻非人感的微笑。
“凝光,你来看看。”
北斗毫不犹豫地将千里镜从眼前移开,略带迟疑地递给了身旁的天权星,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确定的困惑。
凝光没有多言,优雅而迅速地接过千里镜,动作却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
冰冷的镜筒贴上她的眼角,视野瞬间拉近,当镜中清晰地映出法玛斯那张带着几分玩味表情的脸庞时,凝光那双赤色眼眸骤然收缩。
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在她眼底掠过,捏着镜筒的指节微微泛白。
凝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作镇定地将千里镜递向一旁渊博沉静的钟离:
“钟离先生,您……”
但钟离闻言,只是缓缓摇了摇头,那双金眸平静无波。
即使不用北斗的望远镜,他也能看见叶尔马克号上的法玛斯。
毕竟法玛斯身上的暴戾气息,在他眼中就像黑夜里的烛火那般耀眼。
于是钟离并没有抬手去接凝光递来的事物,只是微微侧身,目光示意般地转向了旅行者。
“在下不适应海上颠簸,尚不能视极远之物,此情此景,或许由旅者见证更为妥当。”
荧妹心头一跳,在看到凝光和北斗那不同寻常的反应后,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默默接过凝光手中的千里镜,带着满腹疑问,将其举到眼前,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北斗的模样,调整焦距。
冰冷的镜筒隔绝了海风,少女的视野瞬间被固定在叶尔马克号那灯火通明的甲板上。
当法玛斯那熟悉的身影,以及他身边那位正带着从容笑意、仿佛在欣赏夜景的潘塔罗涅清晰无误地映入眼帘时,旅行者握着千里镜的手猛地一紧,身体僵在原地。
所有的疑问、担忧和震惊都哽在了喉咙里,化作一片沉重而压抑的寂静。
甲板上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海风在耳边呜咽。
法玛斯,他又和愚人众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