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圣教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轰隆隆的，这声音也忒大了，我这听着心里都不踏实了。”
“是出了些事，虽然不一定会影响到圣女，还需要圣女做些准备。”
“什么准备？”
“随时离开的准备。”
“这……这是要逃命了？好，好吧，我和娃儿她娘这就去收拾……”
木讷朴素的黄脸汉子和他妻子手脚麻利地在屋子里收拾行囊。
柳百元看向了似乎对发生了什么毫不在意也一无所知的圣女何小鱼，何小鱼坐在桌子前，看着一本蒙学读物，神情专注而认真，只是这脸色却有些发白，似乎缺少血色。
这倒不是何小鱼都已经是天魔教圣女了，还能吃不好穿不暖缺少营养。
事实上。
天魔教在日常生活中没有什么亏待这位圣女的地方，她的吃穿用度比在玉京城里摆摊卖三文钱一碗的豆腐脑时，不知道高出多少。
只是……
任何力量都有代价。
圣女掌握的起死回生的天魔神力，虽然代价已经很小了，但对以本就弱小的圣女而言仍然是个不小的负担。
即便在天魔教一众强者无微不至的教导和堪称奢侈的修炼资源培养下，接触修行还没多久的圣女已经是个八品境武夫了。
但现在也只是勉强撑起回生神力的负担而已。
柳百元如同沉默的护卫，静静看着何小鱼。
这时候。
柳百元感觉到有一双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握得有些用力。
柳百元回头看到妻子有些担忧的眼神。
柳百元安慰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这么多苦难我们都挺过来了，既然我们已经重新相聚了，便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让我们分开了，大焱不行，就算是这不公的老天爷也不行……”
柳百元的妻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抱住了柳百元，侧脸贴在他的怀里。
感受体温，倾听心跳。
柳百元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或许也是……
最后的宁静？
片刻后。
柳百元睁开了眼，默默推开妻子，将其护在身后，看向了院门外——在这间标准的农家小院的大门外，天地灵气在流动，空间正在分离。
不一会儿，自虚无当中，便“吐”出了两道身影。
“……这就进来了？这里就是天魔教总部？”
“啧啧啧，我还以为会是类似困龙谷那样，到处都是魔气的险恶之地呢，没想到这里还挺山清水秀。”
“徐小友，你看看那边，都是田地啊，种得作物还挺多，长势也不错啊，这大概就是黄农人亲手种的吧？”
“呵，天魔教教主种出来的蔬果，也不知道会是更可口呢，还是一口咬下去都是魔气渗入心脾？”
一手握剑一手拎着个酒葫芦的男人相当不羁，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深入敌后大敌当前的觉悟。
左边看看，右边望望。
若是不知内情。
不听他说的这些话。
只看他这身派头，怎么也不会想到是来剿灭天下公敌的天魔教，只会以为是意外寻到了个好地方踏青饮酒解百愁。
旁边还有个一袭白衣的青年。
面色平静，目光淡然。
像是一池清澈却怎么也看不见底的湖水。
没人知道这平静之下，究竟藏着些什么样的汹涌。
握剑男子另一只手里的酒到底能不能解百愁，柳百元不知道，但他知道当着两人直接出现在圣女家的大门前，现在就该是他来发愁了。
“剑魁沈良，久仰大名了，换做以前的我，即便是做梦也不敢想，有朝一日我竟然会与沈剑魁为敌。”
这与勇气无关。
而是柳百元对自我的认知相当清楚，他有什么资格与剑魁沈良为敌呢？
沈良喝了口酒。
没说话。
柳百元看向白衣青年，微微躬身说道：“徐大人……现在应该叫徐国公了？”
“玉京城初次听闻大人名讳，至今也不过数月而已，如今回头看，却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当初可没想到大人原来是镇国公的后人，没想到再度被封为镇国公的人不是折冲将军而是大人您，更没想到我竟然有胆子站在这儿，拦在你们二位的面前。”
这不是凭借着胆子，还能是什么？
难道凭实力？
柳百元已经准备好了上百张符箓，但他很怀疑，自己就算把这上百张符箓一股脑地砸出来，不说自己受不受得了，能不能逼出剑魁的第二剑或者是镇国大真人的第二道法术都是个未知数吧。
徐年淡淡地说道：“柳大人是想说，我刚在玉京城里闯出点名声入了你眼的时候，你还没决定好要背叛镇魔司？”
柳百元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说出来大人可能不信，天魔……圣教虽然很早之前就与我接触过，但直到黄教主袭击玉京城带走了圣女的前几天，我才真的下定了决心。”
徐年：“为什么？”
柳百元摇摇头：“年纪大了等不起了？对镇魔司没能兑现承诺的失望？大概都有吧，也可能是因为我就像是一个已经输得一无所有的赌徒，只能疯狂地再赌上最后一把了，所幸这次我赌赢了。”
其实柳百元比镇魔司里的前同僚们更早得知何小鱼的情况。
知道其父亲死而复生。
是天魔教的人告诉的柳百元。
这也是柳百元动摇的开始，但他的确是在黄农人突袭玉京城的前几天才下了决定。
决定要赌一把。
因为彼时没人清楚何小鱼这令人死而复生的天魔之力是如何生效。
有什么条件？
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具有多大的限制？
一概不知。
所以柳百元是赌。
毕竟如果何小鱼只能复活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对于柳百元岂不就毫无用处了？
所以。
黄农人其实也是在赌。
只不过这一次，柳百元和黄农人都赌赢了，何小鱼身怀着的回生神力，比他们预料之中的代价更小，几乎没什么条件和限制，只要让何小鱼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记得其特点。
这人就能够从死亡中归来。
重临人世。
徐年看了柳百元身后的女子一眼，问道：“这就是你的妻子，你背叛天下人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