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卓英是已经愤怒到了极限,直接拔出腰间的手枪,就要拉开保险。
“总司令!”
方文彬等人见状,吓得“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
“总司令息怒!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啊!”
“我们愿意拿出所有家产,弥补亏空!”
“只求总司令……看在兄弟们这些年跟着您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我们一命吧!”
而看着跪在地上,哭成一团的众心腹爱将,罗卓英举着枪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最终,他还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枪缓缓放回了枪套,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也渐渐化作了一片深深的疲惫与无奈。
这些人固然该死。
但如果真的把他们全杀了,自己这第十九集团军的指挥体系,也就垮了一半。
大战在即,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
而且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真说起来,这些事情自己作为总司令,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都起来吧。”
罗卓英颓然的坐回椅子上,挥了挥手。
“你们的烂摊子,我们再想个办法解决!”
……
翌日。
清晨的阳光,并未驱散笼罩在第十九集团军高层头顶的阴霾。
作战会议室内,罗卓英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
他面前的烟灰缸早已堆成了小山,而那本由方文彬呈上的“自白书”……
正被他用一只镇纸死死压在桌角,仿佛压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罗卓英不得不承认,自己败了,不仅败给了那个年轻人,更败给了自己手下这群不争气的蛀虫!
贺远手里握着的,是足以将整个土木系,在赣西的根基连根拔起的铁证。
现在,主动权已经完全不在自己手里了。
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全凭对方一念之间。
“总司令……”方文彬站在一旁,声音嘶哑,脸上满是憔悴。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这么等着他发落吗?”
罗卓英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靠在椅背上。
“备车。”他的声音疲惫,却不容置疑。
“你去请贺专员,就说我罗某人,在赣江楼备下薄酒,亲自向他……赔罪。”
“赔罪”二字,他说得极重,也极艰难。
方文彬听到这两个字,心中也是一颤。
他知道,这是总司令准备放下所有的身段和骄傲,去替他们这群不肖之徒求情了。
“是!”方文彬重重顿首,转身快步离去。
……
临时招待所内,贺远正在院子里,慢条斯理的擦拭着一支中正步枪。
詹森站在一旁,看着老大这几日又是慰问伤兵,又是查抄地痞,却绝口不提那本该是核心任务的贪腐案,心中早已是百爪挠心。
“老大,咱们到底还查不查了?罗卓英那边,就这么放着?”
“鱼,要慢慢钓。”
贺远头也不抬,用一块浸了油的软布,仔细地擦拭着枪管的膛线。
“若是收得太紧,鱼线可是会断的。”
就在这时,方文彬的吉普车一个急刹,停在了院门口。
他几乎是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贺远面前,姿态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低。
“贺专员。”
方文彬深深一躬,双手呈上了一封烫金的请柬。
“我们总司令已在赣江楼备下酒宴,说是……要亲自向您请罪,还望专员务必赏光。”
贺远这才放下手中的步枪,接过请柬,随意的扫了一眼,又将其丢在了石桌上。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拿起枪,将枪口对准了远方的一棵大树,眯起眼睛,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
“方参谋,你看这枪如何?”贺远突然问道。
方文彬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话头道:“回专员,中正式乃是国之利器,仿制德国毛瑟1924,性能优良,杀伤力巨大。”
“是啊,好枪。”
贺远放下了枪,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枪身,声音却变得幽冷起来。
“可再好的枪,若是没有了子弹,那也不过是一根烧火棍。”
话到此处他转过头,目光如电,直刺方文彬的内心。
“再精锐的士兵,若是饿着肚子,穿着单衣,手里拿着打不响的枪,上了战场,那也不过是给日寇送人头的活靶子。”
“方参谋,我说的,对吗?”
“对……对!贺专员教训得是!”方文彬的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腰弯得更低了。
“赣江楼……”贺远话锋一转,重新拿起了那封请柬。
“赣江楼的酒菜不错,上次我就吃得很满意。”
他将请柬在指间轻轻一弹,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既然罗总司令如此有诚意,我若是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你回去告诉罗总司令,晚上六点,我会准时到。”
“是,下官这就回去复命!”
方文彬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出门上了车,一溜烟的消失不见了。
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詹森才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
“老大,您这是……准备收网了?”
“不。”贺远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精光。
“网已经收了。”
“今晚,是去看看这网里的鱼,还有没有驯化的价值。”
……
当晚六点,赣江楼。
依旧是那个包间,但气氛却与前几日截然不同。
曾经的歌舞升平,暧昧旖旎,早已被一片凝重所取代。
罗卓英一身戎装,正襟危坐于主席。
他的身后,方文彬等一众校级军官垂手而立,一个个面色凝重,噤若寒蝉,仿佛等待审判的囚徒。
房门被推开,贺远带着詹森,缓步而入。
“罗总司令,久仰了。”
贺远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对着罗卓英微微拱手。
“贺专员,请坐。”
罗卓英站起身,亲自为贺远拉开了身旁的椅子,姿态放得极低。
“前些日未曾迎接,今日又冒昧相邀,是罗某有罪,特来向专员请罪。”
酒菜未上,罗卓英便开门见山,挥了挥手。
方文彬立刻会意,将那本记录着累累罪行的“自白书”,再次放到了桌子的中央,推向贺远。